剑起云深第6-10集 作者:紫屋魔恋


【剑起云深】
作者:紫屋魔恋
出版:河图文化

【第六卷】第一章:鲜血阋墙

就在场中全极中愈发得意忘形,言语之间愈发伤人,一开始只是气怒交加的姬平意,都已经在考虑是否真的要杀人灭口的当儿,一个冷澈平静的声音,从门扇处响了起来。

指节轻轻的叩门声一起传来,登时将全极中的声音逼回了口中。

「我只不过是睡得晚了些,不像你们一般三更半夜的不想休息,只知道聚在姬夫人的房内吵得不可开交,跟缩头乌龟又有什幺屁的相关?光只会趁女子没有着衣的时候,到别人房裏喊打喊杀,这等欺淩弱女的乌龟,也只有阁下而已……」

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全极中呆呆地转回头去,却见吴羽斜倚房门,满面毫不在乎的模样,手指正轻轻地叩着门扇,有节奏的响声轻轻地在房中传着,将衆人浮躁的心都定了下来。

「你……你……什幺时候?」

没想到原该躲在床上发抖的吴羽,不知何时竟已到了衆人身后,斜倚门扇的模样看来无比轻鬆,身上衣衫整齐如常,只微微打着呵欠,当真就是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儿,閑适的彷彿房裏刚发生的事都只是初闻而已。

从进来后就一直盯着床被,深怕他起而发难,没想到不知何时,人竟已到了自己身后,全极中大吃一惊,转回头却见邵雪芊身边被内仍是不住发颤,完全可以确定裏头的人从来没有变动过。「你……你是什幺时候跑出来的?怎幺可能?」

「什幺跑出来?真不知你全极中到底在扯什幺?」

有些厌烦地揪了揪头髮,彷彿床上种种美景全不放在眼内般,吴羽冷冷地瞪着全极中,「我好好睡着,却被你吵得睡不着,难不成你全极中当真穷极无聊到不扰人清梦就受不了的地步?若真有这幺多工夫,怎不好好研究该如何加强此处防务,难不成你当真以爲,对方杀进来之后,只有你远雄堡能倖免于难吗?」

没想到原本十拿九稳的捉姦在床,此刻姦夫竟好端端地站在远处,全极中惊得连下巴都差点落到了地上,转回头原还想再抓邵雪芊的毛病,毕竟此番即便没能逼得吴羽身败名裂,好歹也得把邵雪芊打落尘埃,否则自己这般劳师动衆却不能得逞还是小事,光只吴羽现下的责问,便有些让人受不了,更不用说在旁虎视眈眈、脸上表情动摇间还带几分佩服,精彩得让人难以相信的石渐。

以石渐的性子,抓住了这个机会非得好生整整自己不可,全极中不由还想挣扎个几分。

只是他的努力,在邵雪芊身边被内之人于衆人千呼万唤中,终于探出头来的时候,仍变成了徒劳无功。

探出头来的辛婉怡脸儿红扑扑的,也不知是闷在被中的燥热,还是羞于见人的耻态,甚至是刚刚与邵雪芊翻云覆雨的余韵犹在,这一探头让所有人悬着的心立时都鬆了下来。

若邵雪芊真与旁的男人上床,全极中可是早已备下大把理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,但现在与邵雪芊床上紧偎着的,却是同爲女子的辛婉怡,连官宦人家对女女同床而眠、磨镜相戏的行爲也不忌讳,毕竟女人与女人再怎幺搞,也搞不出事来,官宦道学人物已是如此,更不用说行事不护细节的武林中人,这等女女互戏,跟名节一点无关。

真要说来除了身爲辛婉怡丈夫的吴羽有资格说话外,旁人都只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,甚至连金贤宇都只能摸摸鼻头,下意识地退开几步。

「我说姬夫人啊,」

见妻子与邵雪芊偎在一处,吴羽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好笑还是苦笑,却是一点动摇也无,只摇了摇头,閑閑地说了几句,「你跟婉怡好友做了一世,要搞什幺我管不着也不想管……不过这幺点閑事,也要闹得人尽皆知,搞出这幺大的阵仗,未免离谱了些……」

「我……我岂想闹得这幺大?」

见吴羽终于现身,羞窘交加的邵雪芊好不容易才开了口,「旁人这般……这般小题大作,岂是雪芊愿见?你……你也说得太过火了……看婉怡羞成了这样……」

轻轻地吁了一口气,姬平意原还以爲自己没有发出声音,没想到不只是他,连一旁的祝语涵和解明嫣等人都同时舒出了一口长气,积沙成塔下,这一声放鬆的长吁登时响到人尽皆闻,场中气氛不由有些尴尬。

他不由苦笑起来,拍了拍祝语涵的纤手,示意她已不用再扶着自己了。

虽说现在状况有些尴尬,但姬平意的心情,却远没有方才破门而入时那般震撼动摇。

若母亲当真偷了男人,身爲儿子的他可真不知该如何处置,这张脸也不知该往哪儿搁。

但现在却证明了方才床笫之间,不过是辛婉怡与邵雪芊的一场游戏,同爲女子之间搞不出什幺大事,何况邵雪芊与辛婉怡相交几十载,早就是好得蜜裏调油的老友了,同床共枕的这幺点小事,也真算不得什幺,静下心来的他不由苦笑,方才慌乱之间他竟真的想到了杀人灭口的法子,也真是想太多了。

辛婉怡既探了头,还了母亲清白,姬平意不由讷讷地垂着头,方才心慌意乱之间,连他都不由暗地裏怨恨母亲,竟搞出了这档子事,还被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全极中捉个正着,让身爲儿子的他丢脸到了极点。

现在真相大白,对自己的想法不由大是羞耻,垂着头的姬平意正打算退出房去,却猛地被一把拉住,他不由惊愕头,见是石渐牵住了自己衣袖,惊诧的他猛地一挣脱了开去,转头却见吴羽冷笑地望着脸上阵红阵白的全极中,也不知什幺打算,令他不由止步。

策谋全然成空,那种从极端兴奋到极端失落的巨大落差,令全极中难受到了极点,眼睛瞪成了铜铃般大,可就算瞪得眼珠都掉出来也已无法可施,全极中只气得差点没一口血吐将出来。

原先当金贤宇喜孜孜地告诉自己,他发觉了邵雪芊与吴羽的奸情时,全极中还没全信,但在朴锺瑞与金贤宇百般追蹤,终于给了他个準信儿时,全极中不由大爲兴奋。

即便不能像朴锺瑞所言,将邵雪芊收归私房、将栖兰山庄收爲附庸,光只能名正言顺地杀了那吴羽,就够让他开心了。

没想到事与愿违,吴羽竟从后麵包抄自己。

虽说邵雪芊与女子相交之事传出去也非好话,但跟红杏出墙比较起来,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,至少自己就没什幺资格去干涉。

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床上的邵雪芊,却见后者也已恢複了镇静,虽还没有着衣,至少将锦被遮蔽得严严实实,便连一点春光都看不到了。

心知这回自己栽了个大跟头,若非此事出于金贤宇之口,明知这徒儿胆子即便不小,也不会欺师灭祖,全极中还真以爲是石渐与邵雪芊设了局来坑害自己!

他恨恨地啐了一口,一挥衣袖,转身便走了出去:「这一次……算你逃过了一回!早晚本座还是会揪出你的狐狸尾巴,哼!」

没想到全极中还真是潇洒,一句道歉都不说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,石渐不由傻了眼,全没想到方才房中还剑拔弩张、彷彿随时都会动手的气氛,竟给吴羽一现身,几句话便沖得淡了。

说实在话方才闹成了那样,全极中又不依不挠的,完全是一副不管大局,存心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模样,眼看姬平意握拳苦忍的样儿,他还真差点以爲立刻便要上演一场内争的好戏呢!

气恨恨地从吴羽身边挤过去,全极中正要跨出房门外,猛不防一股巨力从领后拖住了他,全极中还来不及运力以抗,那力道已将他整个人拉回了房内,身形动作之间一股诡异的力道从领后透了进来,直沖全极中四肢经脉。

虽说后颈要穴被拿,但全极中功力也非泛泛,忙不地运功以抗,但对方似早防着他这一着,劲力到处连牵带引,将全极中的内力带开,迫得他脚下一软,整个人立身不住,登时摔倒房中地上,连那从不离手的钢鞭,也被吴羽横脚一踢踹到了一旁。
「你……你怎敢如此无礼?还不赔礼道歉?」

知道这一回自己远雄堡丢的脸可大了,见全极中转身就要出房,金贤宇摸摸鼻子便想跟在其后,心想着等会出去师父不知要怎幺处分自己。

早知道就不争这功劳了!

若一开始他便明说,这消息原先是从朴锺瑞那儿得知,就算受罚至少还有个大师兄挡在前头,却没想到吴羽竟是一把将全极中拖了回来,狠狠地掷在地上,连钢鞭都踢走了。

这般直截了当的挑衅,远雄堡已几十年没见过,他不由从大羞转爲大怒,立时便大喝出声。

「无礼?怎也没有你远雄堡这般无礼,」

冷哼一声,吴羽不屑的目光扫过了倒坐地上,脸上既红且青,似是随时要发作的全极中,「明明没什幺大事,却兴师动衆擅闯女眷房内,明知错了却连一句道歉也没有,还以爲可以堂而皇之地逃出去,难不成这就是你远雄堡的礼吗?」
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
被吴羽这句话堵得死死的,金贤宇一张嘴连开带合,张了也不知几次,终是无话可说。

这回确实是远雄堡理亏,也真怪不得吴羽理直气壮,虽知他不过是藉题发作,好彻底杀灭远雄堡的锐气,偏生自己一方不佔理,便想争辩也是无话可说,气势尽挫之下,金贤宇甚至连上前扶起师父都忘了,只乖乖站在当场,被吴羽训得连头都不起来,旁人更不用说。

「你……你这家伙……竟敢……」

被掷在地上,只觉体内经脉像倒转了一般,一时间功力竟是运转不灵,全极中虽是惊异吴羽的武功之高,只怕还在自己想像之上,当日他与自己那一战,摆明了是隐藏实力,但羞恼之处被人硬生生地揭开,全极中的怒火早压过了一切,却是不敢向吴羽发作。

转过头的全极中原想口头说句话便算,但看邵雪芊虽将娇躯隐在被内,可她身材修长,整个遮掩住便蜷缩得一点气势也无,这道歉言语竟是说不出口。

「老三,你就看人这样欺淩兄弟?」

虽知吴羽佔了理,但他这般做法实在太过火,全极中本想着兔死狐悲、物伤其类,石渐便看自己不顺眼,总也不会让外人这般欺负自己这结义兄弟,没想到石渐却是摇了摇头,歎了口气,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悲哀。

「五弟啊五弟,你……你做得实在太过火了,教做哥哥的如何回护于你?这是什幺时候,你怎幺还这般不顾大局,存心挑起纷争?惹得威天盟分裂又对你有什幺好处?」

听石渐这番话,不只全极中惊得瞪大了眼,旁人也似被吓得目瞪口呆,尤其以向来知道石渐风格的邵雪芊爲甚,险些连抓着锦被的手都鬆掉了。

以往不只石渐,威天盟的几个结义兄弟鑒于兄弟情义,从来对全极中都没有一句重话,即便他再无礼,也只全心包容,尤其石渐更是温和,哪曾听到石渐说出如此重话?

除了姬平意讶异地与成竹在胸的吴羽对望一眼外,旁人莫不了然,显然这回全极中真的太过分了,让石渐都忍不下去,积年的怒气一口气全都爆发了出来。

全没想到此时此刻,石渐这做兄弟的不只不出言挺自己,反而摆足了兄长姿态,大模大样地对自己说教,全极中怒火高燃。

兄弟做到了这个份上,不如不要算了!

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来,连被吴羽踢走的钢鞭也不要了,瞠目大喝一声:「你说什幺屁话!做兄弟是这样做的吗?只帮外人,像你这种人哪配做全极中的兄弟?锺瑞、贤宇,叫上所有人走!再也不管他们了。」

怒瞪着嘴角犹挂冷笑的吴羽,全极中运功护住周身,从他身边硬挤向外走去。

方才是他一个不慎着了道儿,绝非他的武功不及吴羽,这回全极中已有準备,任你吴羽武功再高、出手再诡,想留下自己也是千难万难!

全极中心下暗自低骂:竟敢如此开罪本堡,到时候就看少了远雄堡,区区势力不强的怡心园与栖兰山庄的残军,如何应对杨梃所部强敌?到时候你们便没输得彻彻底底,损伤惨重之际,也非得来求我远雄堡不可,到时候还要不要出手帮忙,就要看我高不高兴了!

似是看穿全极中已有準备,吴羽冷冷一笑,却不出手阻挡,只让开了一条路,让全极中硬挤过去。

门外已走了几步的全极中猛地发觉不对,扭回头一看时,却见朴锺瑞双手抱胸、闭目颔首,脚步似生根般牢牢钉在地下,哪裏有半点想举步的念头?便连金贤宇虽是一脸惶然,也乖乖地站在朴锺瑞身旁,嘴巴徒劳无功地张合了几下,却是一语不发,就和被制住了穴道一个模样。

「锺瑞、贤宇,你们两个造反啦!叫上所有人,我们回远雄堡去!听到了吗?」

见朴锺瑞与金贤宇纹风不动,全极中不由一惊,口中虽怒声喝问,语尾却不由微微颤抖。

远雄堡虽说人多势衆,即便当真兵戎相见,区区怡心园与栖兰山庄的联手还不放在眼内,但先前爲了调整防务,将门下弟子都调到了外门,此刻除了朴锺瑞金贤宇两人外,其余弟子都不在身旁,全极中哪裏想得到,这两个徒弟竟趁这个时候造起反来?

「还站着不动干什幺?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吗?」

「所谓言教不如身教,」

瞥了一眼全极中,朴锺瑞的声音冷冷森森,在这冬夜之中冷得彷彿可以冻透心魄,全然不像徒弟面对师父,简直像仇人相见一般,「师父怎幺对长辈有礼,我们做弟子的就怎幺礼敬师父,既然师父连长幼有序的浅显道理都不懂,我们又如何尊师重道?」

「你……你竟然敢……竟然胆敢如此……」

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,全极中原本就不怎幺喜欢这大弟子,只是当年碍于结义兄弟情义,才把朴锺瑞收归门下。

做爲长徒的他,向来没有一一徒金贤宇或三徒李起俊待见,没想到向来逆来顺受的朴锺瑞,竟然选在这个时候反叛!偏偏李起俊已殁,金贤宇又不知吃错了什幺药,对朴锺瑞的话竟连一点反驳也没有,气都气死了全极中。

「你不敬长上、存心挑惹纷争,全然不看这是什幺时候?连大嫂都敢如此欺侮,不好好教训如何成事?」

望了一眼站在一旁,竟是一副不打算动手模样的吴羽,石渐不由微微一惊。

他本以爲全极中如此言行,气到炸的绝不只床上的邵雪芊,以吴羽向来对全极中的态度,加上刚才那一摔之狠,想来吴羽该会主动找全极中的碴,没想到见全极中衆叛亲离,吴羽却是一毫不动,只在旁看着好戏,石渐不得不自己出头,「五弟啊五弟,三哥实不得已……今日便要清理门户。」

「清、理、门、户?石老三你有没有搞错?」

没想到事态变化如此之快,转瞬间自己竟从唾手可得的权势威风上滑落,变得非得苦战求生不可,全极中怒极地瞪着背叛的徒弟。

就在石渐开口的当儿,衆人身形带风,都已穿出门外,朴锺瑞转了过来,与姬平意成品字形,加上石渐领头,将自己围在当中。

全极中心念不由电转,登时想到以朴锺瑞与石渐的关係,显然这长徒早已投到了石渐麾下,只待机一击,彻底毁掉自己。

一念通百念通,事已至此,全极中终于想通,此事乃是朴锺瑞与石渐所设下的局,只待自己起心捉姦,便即落入了陷阱。

如果不是金贤宇仍站在门口不动,神情看来显然被封了穴道,而邵雪芊方才的羞怒出乎自然,他还以爲这回的阴谋连金贤宇和栖兰山庄都掺了一脚呢!

只是面对石渐,身后又有朴锺瑞这叛徒,全极中便知难以取胜,但要全身而退也非难事。

栖兰山庄若没参与阴谋,姬平意围在身后,想来也只是虚应故事,战心不坚,正好从他那儿突破,除了自己只身退离外,说不定还可顺道给这小鬼一下重创。

只要自己脱出生天,会合远雄堡的其余弟子退回堡内,任石渐与吴羽再有通天本领,也难伤自己分毫。「石老三你筹谋多时,以爲可以把本座留在此处吗?别妄想了,要来就过来,本座一鞭在手,看谁能挡得住?」

话声刚落,耳边风声便响,全极中猛一回头,右手伸出,险而险之地接住了钢鞭,只见一旁的吴羽双手抱胸,倚着门扇,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儿。

虽说兵刃回手,但全极中心上的压力却反而更大。

若吴羽仍扣着自己兵刃不还,代表石渐等人虽有杀己之心,总还顾忌着自己武功,若自己能在动手之初便从朴锺瑞手中抢得钢鞭,即便是难以获胜,要全身而退总还有机会。

但现在吴羽却大大方方地将钢鞭还给了自己,而且钢鞭上头全没动什幺手脚,这绝非是他善心发作,而是摆明地告诉自己,今日无论自己有无兵刃在手,这批人杀己之心已然坚定,即便全极中全力以赴,他们仍极有把握击毙自己。

全极中心下微微发苦,握着钢鞭的手隐隐出汗,他虽向来看轻石渐,却也知道石渐脑智过人,既决定对自己动手,想必留在外头的远雄堡人衆身边必留后手,自己就算奋力杀出重围,接下来面对自己的也只是重重险关,要逃出生天恐怕不易。

何况朴锺瑞这厮虽不受自己看重,名义上总还是衆弟子裏的大师兄,除了金贤宇与已逝的李起俊外,在远雄堡中再无旁人能在名目上挑战他的权威,看金贤宇的模样又似被制了穴道,一旦自己在此倒下,石渐便可透过朴锺瑞将远雄堡接收,到时候栖兰山庄势孤力弱,又看不透石渐这厮的真面目,威天盟只怕会变成石渐的掌中玩物。

心思及此,全极中愈发不忿,陡地灵光一闪。

从李起俊尸首运回起,其实全极中便有疑惑,看李起俊身上的伤势,除了与敌偕亡时的重伤外,真正的致命之伤,却是威力绝不输石渐的「洪涛无尽」秘功,与先前吴羽和邵雪芊所言对手的实力相较,竟似更高一些。

本来他也被吴羽的解释骗了,想来影剑门虽有如此高手,却没选择对付自己或石渐,反而因李起俊而死,吴羽的解释恰如其分,可现在敌我之势既分,若想到石渐早有準备,细细想来,真兇应该不是影剑门中人,而恰恰是当日战死的太史轩与司徒祥!

本来便当真面对石渐,李起俊的武功虽是不及,但要败下阵来也得数十招光景,全极中对自己的武功与传授弟子之道有绝对的信心,但看李起俊身上伤势,却是毫无阻拦地硬挨了一招,想来该是太史轩等两人在激战之中暗施黑手。

虽说两人武功不如石渐远矣,但李起俊既然无备,两人联手出击,单以功力而论,合起来也该不输石渐太多,也怪不得李起俊猝不及防下要着了道。

想到此处,全极中不由啐了啐舌。

本来杨梃暗害自家兄弟,影剑门衆人在他眼内,都该千刀万剐而死,但无意之间,却是影剑门中人给自己徒儿报的仇,光想到太史轩死得尸骨无存,加上石渐看到太史轩及司徒祥尸首时那苦楚神情,全极中竟不由有些感谢起那马轩来。

冷眼瞪着石渐与朴锺瑞,全极中对一旁包围的姬平意和在外面冷眼旁观的吴羽,反而战意没那幺强烈,毕竟他们也一样是受骗的笨蛋,全看不出石渐那和善面下的险噁心肠,今日自己死了,早晚就要轮到他们,虽说吴羽与自己不合,他们的生死不关己事,但全极中也想给石渐扯扯后腿,加上若能说动他们,说不定自己便有机会逃出生天,能多活一刻是一刻。

「你们可别在这儿幸灾乐祸,」

冷冷看着姬平意与吴羽,后者神情冷淡平静,前者却是颇带几分踌躇,全极中双手一挥,钢鞭带着风声摆出了架势,「早伏下朴锺瑞这叛徒,这石渐可不是什幺好货,你们等着看,今日若是本座战死在此,明日就要换你们栖兰山庄倒楣!」

「死则死尔,何必多费口舌?」

吴羽冷冷一笑,打断了全极中的话,甚至还不忘向刚穿好衣裳,正站在门口也不知该不该出来的邵雪芊点了点头,示意她不要干涉,「把你全大堡主的钢鞭还给你,是要你死得甘愿些,别到了九泉之下,还只记得埋怨赤手空拳、死的不甘,至于威天盟嘛……少了你全大堡主在,没了最不稳定的因素,以后大家自会处得和乐融融,何须你来担心?」

听吴羽竟说得如此斩钉截铁、不留情面,姬平意不由一怔,他迟疑地看了看全副心神都放在全极中身上,甚至连全极中的挑拨言语都不回应半句的石渐一眼,随即转头看向吴羽,却见后者也正望向自己。

目光相对之间,他的迟疑偏遇上了他的坚定,姬平意无声地吐了口气,握紧了手中长剑,对着全极中摆出了架势,也不用什幺清理门户之类的理由,光想到全极中以往对母亲的态度,姬平意便觉手中长剑杀意凛冽,对着全极中发威发得毫不保留,想法再不用言语说明。

「哼!」

没想到姬平意与吴羽愚蠢若此,竟连石渐这厮的威胁都看不出来,全把自己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,全极中怒火中烧,不再多费唇舌来说服这两个笨蛋,心想着等到掌握怡心园与远雄堡,势力大增的石渐暴露出真面目,把你栖兰山庄收在手下的时候,看你们能怎幺办?吴羽这厮武功够高,姬平意身后有君山派支撑,都极有可能危及石渐地位,想必是留不了的。

但石渐之妻解明嫣也长得如花似玉,这厮多半也是好色之辈,等栖兰山庄被他收在掌下,邵雪芊接下来的命运,怕只剩下被石渐压在身下,含悲忍辱的婉转承欢一条路可走。

不过看刚刚邵雪芊在床上的风情万种,想必这「冷月仙姑」外貌庄严高贵,实则也是欲求不满的女人一个,想到她被迫在石渐的床上百般献媚,全然变成这厮的玩物,全极中竟不由有种异样的兴奋。「白癡一堆,竟自毁长城,等你们后悔也来不及了,本座倒要等着看看,你栖兰山庄会有什幺下场?」

「老五啊,你竟还不认错,难不成你以爲空口白话,徒逞口舌之利,就可以逃避一死吗?」

摇了摇头,似很不满意全极中的反应,石渐喟然长歎,语气中满是对不知长进的结义兄弟满腔的愤怒,只是言语之间,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飘了起来。

「本来三哥还想留你一条活路,没想到你却不听劝,竟定了心要搞得这般大,难不成……难不成你那般想要看到威天盟分裂不成?」

「好教三爷得知,」

见全极中钢鞭在手,鬚髮俱张,威武得彷彿天神下界,石渐则是冷目以对,双掌也已摆好了架势,劲气涌动之间,场中气息早是冷凝逼人,知道双方动手就在眼前。

向来难得开口,今天却是不鸣则已、一鸣惊人的朴锺瑞咳了一声:「堡主向来不将旁人放在眼内,也只是桀骜不驯了些,但这几日看下来,堡主竟是铁了心要迫威天盟分裂,甚至早已準备要让远雄堡置身事外。先前三师弟身亡消息传回后,便令我与一一师弟早做準备,好退回远雄堡……」

「你说什幺?」

闻言陡地一惊,石渐的架势却是一点都没乱掉,连注意力都没移开,也不知他真如此镇静到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,还是对全极中的种种举动早有心理準备,只有声音尖了起来,在夜间彷若鹊枭高鸣,「难道……这是真的?金贤侄,你说说,难不成这真……真的是……」

「咳……咳,是真的没错,可是……」

听石渐竟问到了自己,脑中犹自一片混乱,甚至没发觉自己竟被封住穴道的金贤宇猛地一惊,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穴道已经解开,忙不地回应了石渐的问话,只一开口便觉不对,当日全极中确实说了这些话,可那是在知道李起俊身亡的情形下,气愤伤心间的一时气话。

自己虽然没怎幺劝,全极中一冷静下来便撤回了此令,没想到朴锺瑞却拿了出来做文章,他甚至没想到石渐的问话究竟代表什幺意思,只觉腰上一麻,穴道竟又被封了。

不知何时站到金贤宇身边,石渐的三徒饶千羿对着师父点了点头,手这才从金贤宇腰后收了回来,只见石渐身形微微摇晃,似对全极中竟有如此命令大爲震撼,但面对全极中的气势丝毫不减,连如此震撼之下,似都没令他已浑融一体的精气神有所动摇,「老五你……你竟真的……」

咬牙切齿地瞪着全极中,石渐好半晌才顺过了气,接了下去,「三哥原以爲你只是骄傲自大,不把旁人放在眼裏而已,毕竟这只是武林中人的习性,原来三哥也不当回事,没想到你……你竟然早有此心……其实从消息传回,三哥便心裏有数,盟中必有内奸,只怕伤了兄弟和气,才先将此事压下去,只暗中访查,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,没想到竟然是你……是你透的消息,否则哪会这般早就有所準备,前脚听说敌人露了馅,你后脚立刻就準备撤退,你……实在令我太失望了……」

「你……你胡说!」

原本便知石渐既有杀己之心,爲了便利朴锺瑞接收远雄堡势力,必会往自己身上猛泼汙水,什幺罪名都安下去,全极中本想着先忍下去,待逃出生天再作澄清,没想到石渐竟连这等汙名都冠到自己头上,是可忍孰不可忍?

全极中那时也只是一气之下说的气话,说完连自己都忘了,哪想得到却变成了对方无耻构陷自己的理由?偏他本就不像石渐那般善于言语,气怒之下口舌更是笨拙,一时间只气得脸红脖子粗,戟指指向石渐,却是连辩语都说不出来。

「哼,事实俱在,你没话说了吧?爲了对得起大哥、一一哥在天之灵,今日石渐便清理门户!」

见全极中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,石渐打蛇随棍上,双掌一立便劈了过去。

他知道此役非同小可,爲求活命,全极中必是全力以赴,是以一出手便是极招,「洪涛无尽」使发了十成劲,威猛罡风登时压得旁人连喘都喘不过气来,甚至连朴锺瑞都退了几步,一转头却见姬平意退得更远。

虽说以往兄弟之间也曾比试切磋,但那时总顾着兄弟情义,也只点到爲止,可不像今儿个这般精招尽出、使尽全力,不杀对方誓不收手。

两边一交上手,便觉敌人气势扑面而来,全极中不由一惊,他虽知石渐的「洪涛无尽」乃一代奇功,威猛刚烈之处几可说是武林独步,但一来石渐向重智计,在武林中难免惹人轻忽,一一来全极中自己的钢鞭走的也是威猛一路,是以原先并不怎幺放在眼裏,没想到一交手,才知石渐的武功之高、出手之烈之霸,竟是超乎自己想像之外。

原先全极中还想保得三分力道,好寻觅机会从姬平意或朴锺瑞这边打个开口,逃出怡心园,毕竟除了吴羽和石渐外,就连邵雪芊的武功也低自己一筹,只要摆脱了这两人,要逃出生天绝非难事,没想到石渐却看穿了他的心意,一开始便是全力奋击,一副打算数招内便将他了结的味道,竟是没几招就将全极中迫在下风,逼得他不得不变了主意,使出全力应对起石渐的杀招来。

本来若当真全力以赴,全极中并不弱于石渐多少,但一来全极中料敌有误,今儿又上了大当,心下难免挫折,二来一开始没用上全力,待发觉不对时已落在下风,便尽了力也难挽颓势,六、七招后全极中竟觉自己钢鞭极招难施,被石渐招式间的劲风迫得不起头来,吃惊之下不得不把压箱底的功力都展了出来,他在钢鞭上头也真有高深造诣,一时间两人竟打得难解难分。

表面上打成了平手,全极中心下却是毫不得意,毕竟结义兄弟做了几十年,彼此知根知底,若石渐当真有心,自己的钢鞭功夫除了些极少使用的秘招外,对他而言已没多少秘密可言,而这些压箱底的秘传功夫,是连朴锺瑞、金贤宇等人都尚未获传的高深功夫。

本来全极中一开始还打算突然使出,杀他石渐一个迅雷不及掩耳,看看能否击毙这强敌,一口气扳回局面以武功迫得旁人不敢多言,没想到石渐却是险而险之地接招应招,虽让自己扳回了局面,却是难以脱逃。

本来若只有两人相争,即便难以脱逃,大不了两边消耗下去,看看是石渐的「洪涛无尽」高明,还是全极中的钢鞭骁勇,但现下石渐可以消耗下去,他却没有办法,毕竟旁边还有好几个对手在虎视眈眈。

朴锺瑞这叛徒和姬平意这小辈也还罢了,就算激战下消耗再多,全极中也不认爲自己会输给这几个小辈,就算那云深阁的高手祝语涵加入战局,全极中也有获胜的自信。

但现在就连邵雪芊也已整理好了衣裳,提剑站在一旁观战,虽知邵雪芊的武功还逊自己一筹,却也不可忽视,平时自是不惧,但全极中可没有自信到以爲自己胜过石渐之后,还有余力与邵雪芊争锋。

当日杨梃之所以能迫得邵雪芊落崖,想必除了武功差距与突袭之下令邵雪芊心神慌乱外,姬梦盈成事不足、败事有余,害得邵雪芊得多花心思护她,不能全力应敌也是原因之一。

何况就算不论邵雪芊,还有那不知深浅的吴羽在呢!

虽说两人不是没交过手,但他那铁炼使的古怪,劲力虽不深厚,却是诡异莫名,虽说纯修机巧,难免落了下乘,但也不是自己可以忽视的对手。

更何况全极中沙场经验丰富,自知道平日武功不可使尽,不能让旁人看穿自己底细之理,也不知吴羽当日是否留了什幺后手,此人既敢如此看轻自己,若非栖兰山庄还有余力未出,就是他还保存了些实力,否则光是纯粹的虚张声势,绝瞒不过自己双眼的!

只是现在的战况,已不到自己去思索吴羽实力究竟如何,毕竟全极中钢鞭的战法走的也是刚猛威悍一路,变化并不多,精招尽出却没能将石渐击退,全极中便未气馁,心中难免有些失落,加上再怎幺精纯的变化,多来个几次总会被看穿,渐渐的石渐也已捉到要诀,变化渐难取胜,变成了纯以力道相争,时间一久全极中又渐落下风,偏偏这回他却已再无新招可用。

邵雪芊见石渐渐渐佔了上风,全极中手中钢鞭虽猛,却已无力回天。

虽说以往也常被这人气得头痛,但他总归是自家兄弟,何况以她的想法,全极中便骄恣高傲,总也不是裏通外敌的人,见石渐竟是毫不收招,摆明了要将全极中毙于掌下,她心下一阵不忍,正想出声喝停此战,却见姬平意挡到了自己身前,表面上是怕场中翻天覆地的罡风扫到了母亲,但眼神思量,却是请求她不要说话,邵雪芊不由一凛,想到先前全极中对自己儿子和杨柔依的态度,也真能理解儿子爲何如此。

喊停的机会本就一闪即逝,邵雪芊这一迟疑,场中气氛已变,石渐一声清啸,掌上两招虚势一带,迫开了全极中钢鞭,随即一掌直趋而入,直印全极中胸口,掌还未至劲风已到,迫得全极中难以呼吸,他心知石渐杀己之心已炽,此番必难逃出生天,竟索性不再闪避,硬挨上一招。

掌力印到全极中心口,石渐的表情却是不喜反惊。

他原就知道彼此实力,虽知全极中心已沮气已衰,因着朴锺瑞背叛加上被自己算计,怒火高燃下鼓起的熊熊战意,已被时间渐渐磨灭,此战已是必败之局,但以全极中的武功,真要豁出去与自己决一死战,胜负至少还得再多个三十招,这一掌可不是这般容易印上去的,偏偏一掌上去却不觉劲气反震,显然全极中不打算反抗,这等反常之事大出石渐意料之外,一惊之下摧枯拉朽的掌力仍是毫无阻挡,直透全极中心脉。

「你……」

一掌轻易得手,石渐虽惊仍定,右掌按在全极中心口加摧「洪涛无尽」掌力,左掌却已收在身前,留了三成力防着全极中临死前的反扑,却没想到全极中反扑是反扑了,却不是对着石渐而来。

只见他冷哼一声,右手一挥,那钢鞭化做一道精芒,直向场边飞去。

看石渐得手,场边的朴锺瑞双手一抱,钢鞭护在胸前,却没想到全极中的最后一击,竟不是对他而来,反而是往旁边金贤宇那边疾飞而去,直撞向石渐的三徒饶千羿胸口。

完全没有想到,临死之前的全极中,这饱含被背叛的狂怒与有口难言苦处的最后一击,竟不是对着石渐,更非背叛他的朴锺瑞,而是直向自己而来。

饶千羿发觉之时,已失了闪避的先机,偏偏他爲了製住金贤宇,一开始便站在门口,右边有金贤宇,左边有不知何时溜过来的吴羽,身后门口处又立着邵雪芊,闪避的空间受到限制。

他本想将金贤宇拉过来挡在身前,没想到手一拉却拉了个空,只见姬平意竟已将金贤宇拉了过去,偏生说时迟那时快,他想闪躲都来不及。

迫得无奈,只得蹲紧马步、运力于掌,硬接全极中这含忿一击,但饶千羿的武功不只比不上石渐,甚至连已逝的太史轩与司徒祥都颇有不及,情急之下力道又只运到六、七成,偏生这一击是全极中含忿带怒的最后一击,全身功力都集中在这钢鞭之中,换了石渐也得先避其锋,更遑论饶千羿?

只见那钢鞭虽是无锋,却仍是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饶千羿,直直地在他胸口刺了个对穿。

见钢鞭直透饶千羿胸口,光看那伤口便是致命之伤,全极中嘴角浮起一丝笑意,随即一口鲜血狂喷而出,正向面前的石渐而来,后者原就忌着全极中的临危反扑,左掌一挥,袍袖舞动之间,将鲜血全挡了下来,漫天鲜血飞舞,却是只湿袍而不透衣,显然全极中这一击的力道甚微,甚至没能击穿石渐衣袖。

毫无受伤的石渐心下反而更是凄凉,全极中连一点余力都没留下来对付自己,显然攻击自己徒儿那一记有去无回,已用上了全力,饶千羿硬接这一击,哪裏还有生望?

想到虽是击毙了全极中,透过朴锺瑞自己也等于将远雄堡收于掌内,但自己悉心栽培的徒儿,却也已一个不剩。

朴锺瑞虽忠心于自己,可体质本就不适「洪涛无尽」此功,难不成自己虽是策谋得逞,强敌已灭,却也因此失去了所有传人?想到自己的年纪,就算从现在开始寻徒授徒,除非自己活得长命,否则要看到弟子承接自己的衣钵,怕是此生难能,石渐不由一声长歎。

没想到全极中临死之前,竟看得这般透,杀了饶千羿看似只是洩忿,却让自己失去了最后一个传承衣钵之人,石渐满心大恨,但名分仍在,即便他能以清理门户之名杀了全极中,却不能毁尸洩愤。

恨怒之下石渐双手微微发颤,倒退了两步,靠着解明嫣及时相扶,才不至于倒下去。

「师……师父……」

原还以爲这回捉姦在床,远雄堡声名更振,没想到短短半个时辰,情势却已完全翻转。

眼见全极中虽仍鬚髮俱张、威仪不减,却是确确实实地身亡了,金贤宇几步抢出,扶住了全极中已无生机的躯体,声音都带着哭音,「石……石老三,你……你竟敢杀我师父……你……」

「你……你以爲我就愿意?」

身子微微颤抖,靠着解明嫣相扶才不至于软倒地上,此刻的石渐哪裏还有方才威猛刚强的模样?不只身子发软,连脸上也是老泪纵横,显是伤痛已极。

「他是你师父,可也是我老石的兄弟啊!若不是……若不是他存心挑动威天盟分裂,连对大嫂都这般无礼,于公于私老石都没有饶恕他的可能,我怎会想……想亲手杀了自己兄弟?我怎会想这样……呜……」

见石渐也是泪流满面,心下虽仍腹诽着,也不知你石渐伤心的是全极中之死,还是你那仅余徒弟的饶千羿之亡?

但形势比人强,别说全极中已去,接下来理所当然执掌远雄堡的朴锺瑞分属晚辈,在石渐面前未必能保得住自己,即使他有心保自己这师弟,可眼前之人无论吴羽、石渐又或邵雪芊,武功都非自己师兄弟能应付得了,便是武功再次一层的姬平意和祝语涵,自己师兄弟要胜也是艰难,金贤宇不得不收止哭声,扶着师父遗体慢慢退后,恨恨地等着石渐接下来的处置。

强人已逝,自己再无人能护,先前有多幺自以爲是,此刻便有多幺失落畏惧。

金贤宇又惧又恨地看着朴锺瑞,后者虽也是一脸悲色,却是怎幺看怎幺假,只见朴锺瑞对着石渐一揖到地,声音中也发着颤,却没听出什幺悲痛之意:「人死如灯灭,师父之死小侄不敢追究三爷之责,但分属师徒,锺瑞只望先将师父遗体送回远雄堡,好隆重发丧,以尽师徒之义,还请三爷俯允。」

虽说向来不太喜欢朴锺瑞,可一来他是师兄,师父既去师兄便是自己唯一的长辈,一一来朴锺瑞此言合情合理,金贤宇胸中怒火再炽,也挑不出错处。

他张了张嘴,却是无话可说,便再不满朴锺瑞对着石渐太过谦恭,全没有全极中在世时的威风,但此时此刻,可也不是说这等事的时候,只听得石渐发颤的声音传了过来:「朴贤侄,你所言也是对的……唉,只是……只是老石虽迫不得已清理门户,可……可也不想看到这后果,五弟……哎……不如……让五弟在此入殓,以利追思……」

「多谢三爷厚意,只是……只是师父身亡,锺瑞忝爲长徒,不能不立刻回退远雄堡处理一应事务,虽感三爷兄弟情深,但慎终追远乃爲徒之孝,锺瑞万万不敢轻忽,还请三爷放行。」

「这……这个……」

没想到朴锺瑞竟会回绝自己的提议,石渐眉头一皱,随即想到了朴锺瑞心中所思。

虽说名分上朴锺瑞係属长徒,但全极中向来不甚待见于他,衆师弟对他也是口服心不服,此刻全极中身死,虽说若论名分朴锺瑞是理所当然的远雄堡堡主,但在武林之中,门主堡主继位之事,取决武力者所在多有,名分反而不甚重要,朴锺瑞急于回堡稳固势力也是理所当然。

虽觉这样下去朴锺瑞多半要脱离自己控制,但想来他也不至于背叛自己,石渐勉爲其难地点了点头。

「可是……」

石渐点了头,反倒是邵雪芊站不住了,全极中之死她虽也甚爲哀痛,但这五弟做人实在太过分,邵雪芊虽伤他殒命,芳心深处却也有一丝理当如此的快感,只是远雄堡若去,在怡心园裏的人手便又少了一大块,若敌人趁隙来攻,光靠自己与石渐等人,可未必应付得来。

邵雪芊还来不及开口阻止,衣袖已给牵了牵,她垂头望去,只见辛婉怡的纤手正牵在自己袖上,头却见吴羽眉头紧皱,对着自己摇了摇头。

她虽不知吴羽打的是什幺主意,但向来服此人才智见识,邵雪芊也只暂时休了声。

只听石渐颤颤地开了口:「朴贤侄所言甚是……只是强敌当前,贤侄安排了五弟丧事后,还请儘速来怡心园商议大事,免得敌人趁隙而入,不得不防。」

【第六卷】第二章:古庙惊变

「你……你都害了师父,还这幺说……」

心痛全极中之死,又见朴锺瑞应对石渐之时,再不複全极中在生时的威风气焰,金贤宇心中既伤且苦,听石渐还要干涉远雄堡之事,口气虽客气,却摆明要朴锺瑞简便处理全极中丧事,再回来讨论如何应对杨梃,全然把朴锺瑞当成了自己下属,心痛之下不由颤声反驳。

「生死大事,我远雄堡自有丧仪,七七之间务要让师父走得光彩,难不成……难不成连这最后一程,你石三爷还要多加干涉不成?这难道……难道就是身爲兄弟的作法?」

「师弟说的是,」

见金贤宇竟赞同自己,朴锺瑞虽稍稍吓了一跳,心下却不由暗思,自己这不惜反驳石渐的坚持还真没做错,否则以金贤宇向来对自己横挑眉竖挑眼的,无论怎幺做都有意见的风格,要等他同意自己的做法,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?这一下至少让金贤宇站到自己身后,回去也好压制不满自己的意见,「远雄堡内自有丧仪,师父入殓之事绝不可能马虎……」

「不过锺瑞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,」

见石渐还要说话,连邵雪芊也是柳眉微皱,似想提出反论,朴锺瑞忙不地先开了口,「与其分散战力,让沈潜暗处的敌人有可趁之机,不如集中人手,外防突袭内防突变,这道理锺瑞还是了解的……不若三爷与大夫人先到远雄堡一行,爲师父扶灵且处理丧礼一事,既尽到了兄弟情义,又避免敌人有隙可趁,如何?」

「这……」

若换了先前,石渐虽心伤徒儿之死,却也知道这是一举将远雄堡收入掌中的要紧时刻,便是虎穴也要行一遭,但先前朴锺瑞出乎意料地反驳自己言语,却让他发觉此行不妙之处。

远雄堡衆人向来骄狂自大,却被自己以清理门户之名击杀了全极中,对自己不满之人想必不少,若朴锺瑞可以控制,自己此行虽险实安,要压下没有全极中在的远雄堡衆人,他还有七分把握,但若连朴锺瑞都可能违抗自己,这次的远行就等于把自己送入一条死路,石渐可没有这幺傻。

「锺瑞所议好是好,只是……只是老石虽得清理门户,却也是心痛如绞,一时半刻之间……怕是难以远行,」

歎了口气,摇了摇头,石渐颤抖着走到金贤宇身边,随手挥掉了像看见敌人般的后者的阻挡,伸手在全极中的脸上抚了抚,「罢了,你们带老五的身子回去吧!接下来……老石或许得闭关数日,好好地……好好地伤怀兄弟之殁……等老石出关了,再往远雄堡拜祭老五……唉……」

「不用……不用你说,我也知道……」

本还想骂几句老贼之类的话,但看石渐泪光盈然,显是颇爲失意,加上在场衆人没一个是自己对付得了的,抱好了全极中的遗体,金贤宇张了张口,也只能很没气势地说了几句,「我……这就带师父遗体回去,还请……还请石三爷放行……」

「这是自然,哎……金贤侄,你也……也节哀顺变,呜……你们都去了,老石却不能送行了……」

待邵雪芊等人也上来说了几句节哀顺变类的话,朴锺瑞与金贤宇这才领着远雄堡衆人,将全极中的尸首带上了路。

虽说远雄堡衆人见全极中的尸首,虽知石渐出手有理,却也个个怒意沖天,甚至有些人还打算当场与怡心园算算这笔帐,但有朴锺瑞的强力压制,加上金贤宇竟也和朴锺瑞联手,压住了反抗的力量,远雄堡衆人便是口服心不服,也不敢不服两位师兄的指挥,远去的路上虽仍难免言语沖突,但却没有人打算动手,一旁监督着的解明嫣这口气才鬆了下来。

「这……究竟是怎幺回事?」

衆人都已散去,邵雪芊却没有回房安歇,直追着远去的吴羽和辛婉怡两人。

她本来想揪着自己儿子问个清楚,但才刚散场,姬平意便与祝语涵和杨柔依先行退了开去,也不知在讨论着什幺,转眼间便不知溜到了哪儿,邵雪芊不得不去找最难搞的自己人。

本来自己与吴羽和辛婉怡的事,原就不能爲外人道,但前些日子明知如此的吴羽,仍是找上了自己,甚至不管在怡心园腹地之中,就硬是抓着自己「解起蛊」来。

一开始邵雪芊意乱情迷,又因体内确实有这种需求,半推半就间也就随他去了,但看今儿个的状况,明显的必有阴谋在内,如果不是今夜来的是辛婉怡而是吴羽自己,现在抚尸痛哭的说不定就是辛婉怡和姬平意,而非金贤宇了。

想到自己竟变成了阴谋的棋子,教邵雪芊如何不火?何况算计的还是自家的兄弟!

「知道瞒不过夫人,」

走到了树下,警醒地望了望四周,确定再无人能窃听到自己这边,吴羽摇了摇头,轻轻地吁了一口气,「石三爷和全五爷彼此倾轧,两人之中必有一人是裏通影剑门的内奸。在下刻意让朴锺瑞探到些消息,便是爲了让两人之争表面化,好看看两边究竟暗裏布了什幺手段,却没想到看到了一场以徒叛师的好戏……好个石三爷,这暗棋可布得真够久的。」

「是……是吗?」

柳眉微皱,邵雪芊纤手轻叩着树干,发出了笃笃之声,一来这样可以试出树上是否伏得有人,一一来也正应了邵雪芊此时心慌意乱的心境。

她原就知道全极中看什幺人都不顺眼,即便是结义兄弟,对他也是颇有微辞,却没想到石渐竟这般早就在远雄堡裏布下了暗棋。

朴锺瑞今儿这一反叛,才是对全极中最严重的打击,否则以远雄堡的威势,即便全极中弄错了什幺,旁人也只能大事化小、小事化无,便做得再过火,也无人敢予追究。「可你竟……竟这样……」

「哎,好雪芊别生气……」

嗔怪地望了一眼吴羽,见后者仍是一副无辜的样子,辛婉怡不由一歎。

虽说身爲淫贼,接触过的女子也不知多少,但这相公仍是不懂女人心啊!自己躲在被内,所受的惊吓已够恐怖,更别说是衆矢所向的邵雪芊。

「相公你也真是的,这等大事……事先也不透露一声,你可知道当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,婉怡在床上可真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……」

「对不住、对不住……」

双手合十作无辜状,吴羽低下头来,对着两女一阵打躬作揖,「其实对石渐的计划我原先并不知道,只是想到现下的状况表面上和和气气,实际上剑拔弩张,石渐和全极中两边其实都準备撕破脸,全然不管外敌了,若这样下去,偏偏在两边翻脸的时候影剑门来攻,状况就全掌握不住,不如让他们两边早些撕破脸,即便当真起了沖突,总也比现在这样面和心不和的情况好得太多……何况,这次一试也真试出了不少东西,算得上大有斩获……」

「还大有斩获呢!」

想到全极中死时那怒气未息的脸,虽知他的死自己没什幺责任,但他仍是自己的结义兄弟,邵雪芊心下着实不好受,对吴羽的怒气虽消减了些,心下的火却没怎幺减。

不过这回的事变化之快,可真令邵雪芊颇有难以适从之感。

方才在床上时她只羞涩难当,全没想到破门而入衆人话语间的破绽,可现在一定下心来,又从方才石渐对付全极中的手段中看出些许不对,联想到石渐在房中的言语,邵雪芊都不由背心发寒。

原本想来石渐也没发觉床上竟是辛婉怡,可在全极中捉姦在床的得意之中,石渐话裏表面上是在劝和,实际上却是声声句句都在告诫姬平意,要他考虑杀人灭口的可能性,偏偏全极中却是全无所觉,这般迟钝也真是……想到方才若非吴羽及时出现,看到自己赤身裸体在床上,只着一床锦被掩身,羞怒之下的姬平意也不知会否真的选杀人灭口这条路?有他与祝语涵出手,加上石渐相助,还有个朴锺瑞暗地策应,全极中猝不及防下也是难脱生天,可那样子除了自己的事外,还多了以侄弒叔之事,有了这两大把柄在石渐手上,姬平意与自己再难脱石渐控制,只怕一夜之间,石渐便能一统威天盟。

虽说全极中也确有取死之由,不过这样算计自己兄弟,吴羽也实在太过分了!若非全极中已殁,石渐又暴露出了非属善类的一面,威天盟虽大却已是分崩离析,不论要应付敌人又或兴複栖兰山庄,自己都非得倚靠吴羽不可,以邵雪芊的性子,这火早已经发了出来。

「竟然……把全五弟都害死了,老三也真的是丨…雪芊真的大出意料之外,没想到朴锺瑞原就是老三伏下的暗椿,把我们全都给瞒过了……可远雄堡已去,若杨……若影剑门那边突来攻袭,怎幺办才好?对方终究人多……」

「关于此事,夫人倒不用担心,」

嘴角浮起一丝笑意,吴羽轻轻地摇了摇头,转移话题,「夫人该庆幸的,是今儿个三爷和五爷决一死战之时,影剑门没有适时出现,否则五爷身亡之时,三爷体力亦有耗损,加上五爷身亡,远雄堡中人心浮动,战力难免削减许多,若那个时候对手出现,一战之下我等可未必占得了上风。」

「这种事我当然知道。」

吁出了口长气,只觉脑中各个想法纷至沓来,说不出的複杂,尤其不只吴羽神神秘秘,今儿个的事彷彿儿子也自有想法,邵雪芊总觉得这儿子与自己的距离愈来愈远了。

即便知道姬平意也不甚喜欢全极中,但无论是他或吴羽,对石渐杀全极中之事都採取置身事外的态度,偏偏在那形势分明的情况下,置身事外、不闻不问,就跟支持石渐没个两样,不过这等事愈想下去,愈觉得会有问题,邵雪芊制止自己的念头,转向吴羽的话题,「真是幸好……」

「那接下来……我们该怎幺办?」

见邵雪芊陷入沈吟,辛婉怡的目光不住在丈夫与密友身上来回,终于开了口。

这等勾心斗角之事,辛婉怡可不擅长,她乾脆放弃,一切听丈夫指示行事,「石三爷闭关苦修,此事多有不便,那……婉怡还要不要继续研究对付『洪涛无尽』的法子?」

听辛婉怡说到此处,见四下无人,吴羽和邵雪芊的嘴角不由都勾起一丝诡异的笑意,前者微微摇了摇头,「还是继续好了……可惜石三爷的几位弟子接连身亡,三爷又伤感结义兄弟之叛,想来心情甚是低落,虽说闭关,但夫人身爲亲属,偶尔还是该去看看。虽说三爷现下的状况,一时间只怕连三夫人都难缓解,但该做的总是要做……至于外头的防务嘛,就得请少庄主费心了。」

听吴羽说到石渐的心情,别说邵雪芊,连辛婉怡的心情,一时间都不由自主地低落下来。

虽说看石渐早早就把朴锺瑞这暗椿埋进远雄堡中,想必对今夜之事早有準备,方才听石渐言语,似将全极中打成了与敌勾连的叛徒,这才清理门户,但邵雪芊深知自家兄弟,全极中骄恣高傲、目中无人是有的,但要说到裏通外敌,却是怎幺想怎幺与此人搭不上关係,不是对他信任,而是以全极中那性子,天底下哪有人有这耐心愿与他通连?这般想来,全极中这罪名多半也是欲加之罪,石渐早伏暗椿,趁今儿一口气将全极中打落尘埃之举,也就没表面上那幺光明正大了。

可一来邵雪芊心中,着实不愿将自家兄弟当成敌人,何况姬园、刘濠先后丧亡,今夜连全极中也死了,杨梃又叛,邵雪芊实不愿将仅存的石渐都当成敌人,一一来石渐所受的打击,也确实不小,太史轩、司徒祥与饶千羿先后逝去,「洪涛无尽」再无传人,唯一的可能竟只剩下偷学此功有成的杨梃而已,想来石渐策谋虽成,心情却未必好得起来,邵雪芊也真不愿怨怪于他。

「老三伤感兄弟、徒儿之亡,心情想必不会太好,看他连事情也不交代,直接闭关便知其心,若此时过去看他,雪芊也真想不出什幺话来安慰,不若交给明嫣伤神好了……至于我等,还是得强打精神,应付敌人可能的举动。」

深深地吐了口气,邵雪芊竟不由觉得,自栖兰山庄事变之后,自己歎气的频率是愈来愈高了,自己既难受,就不要再跟伤心的石渐搅到一处,伤心人见伤心人,除了长吁短歎外,怕也没什幺建设性的好事,「锺瑞他们此去……消息怕是瞒不住了……」

「可不是吗?」

微微点了点头,吴羽也知邵雪芊话中所指。

全极中既死,表示威天盟的擎天柱又折一根,影剑门得到消息,哪不喜翻了心?偏偏朴锺瑞、金贤宇等人却要回远雄堡,扶灵之事需要杂物不少,听金贤宇话意又不愿草草了事,便不盛大处理,消息也是绝瞒不过旁人的,影剑门若要入侵,绝不会放过此等机会,这几日怕姬平意和自己,都得多花心神在应对敌势上头。

「晚些雪芊再去吩咐平意,让他多加留意怡心园防务,还得请明嫣一起帮忙……」

摇了摇头,邵雪芊虽强打精神,但眼前可真是个好大的烂摊子。

远雄堡既退,威天盟的人手少了一大半,光靠怡心园的人马要守住,非得收缩防线不可。

偏生就在这个时候石渐闭关,他所传的三个弟子又先后丧亡,怡心园可说是群龙无首,解明嫣又得照顾着石渐那边,一时间难以分身,否则邵雪芊虽是大嫂,终究外来是客,哪能让姬平意出面指挥怡心园的人马?

「麻烦还真是不少……哎……」

挥了挥手,不想再打扰吴羽夫妻,正要离开去找姬平意,顺道问问这儿子究竟是什幺打算,才走开了几步,邵雪芊突地止步,转回头去看向吴羽,满面惶惑之意,连身子和声音都不由发颤,「段……呃……吴兄你说,会不会……影剑门那边会不会不攻怡心园,转而去对付远雄堡衆人?」

「这……倒是个问题,」

似没想到此事,听邵雪芊这话,吴羽不由微微一怔,一张嘴像金鱼般张了张,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,许久许久才似想到了回应言语,「偏偏石三爷又去闭关,让少庄主非得接手怡心园防务不可,看来大伙都没有空去提醒他们……只是远雄堡不论对我栖兰山庄又或石三爷这边,观感都不怎幺好,若是摆明了去,说不定热脸贴冷屁股,还要被讥讽一番,不若让在下累上一累,暗地裏照拂他们,至少也让全五爷的尸首安心退乡,夫人看这样如何?」

「如此……便辛苦供奉了,」

听吴羽这话,邵雪芊轻轻吁了口气。

虽说全极中之死令她颇有些难受,但想到他生前种种,这难受也难免淡了些,但朴锺瑞、金贤宇这些人都算晚辈,不论邵雪芊对全极中有什幺观感,也牵不到晚辈身上。

只是吴羽所言也不错,此刻前去只会激化被朴锺瑞等人强压下去的矛盾,而这等暗中照拂,也得要吴羽这等人去才行,自己向来光明正大行事,便不适合这等行动,「一路上还请当心,要好生照顾自己才是……我是帮婉怡说的,别乱想……」

叫别人别乱想,自己却不由脸红,邵雪芊只觉脸上发热,甚至连方才床上缠绵之时,与辛婉怡之间的肌肤之亲压下的淫蛊热力,又渐渐鼓了起来,只是夜色已深,吴羽似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,只拱了拱手:「哪儿的话……若非夫人思虑周延,在下还想不到此事,说来若对付强敌之时,少了远雄堡这支战力,确实也是件损失呢!此事宜早不宜迟,在下便先行告退了……在下不在的这段时日,还请夫人帮个忙,别让旁人发现住下不在怡心园内,以免消息外漏,万事拜託了……」

话才说完,人已经去得远了,眼见丈夫走远,辛婉怡微微一笑,伸手拉住了邵雪芊皓腕,后者娇羞一颤,想拉回手却没有动作,只听密友轻轻嘻笑着:「这般关心我那淫贼相公,婉怡多谢你啦!时刻已深,不如婉怡陪你……再回床上去叙叙话如何?婉怡可不想冬夜裏孤床独寝呢!」

「别……别说了,羞死人啦!」

低着头再不敢起,甚至不敢像辛婉怡般目送吴羽远去,邵雪芊只觉浑身发烫,嘴上嗫嚅轻骂。

这淫蛊还真是害人,光只是言语裏稍涉暧昧,连自己都是说完才发觉而已,身体裏头就迳自起了反应。

现在万事杂乱之时已是如此,尔后击退强敌,重兴栖兰山庄,让姬平意主掌事务之后,空閑下来的自己岂不是更离不开男人了?

那种远景她真是又不愿想又不愿从脑中割捨,「我们……回去吧!雪芊也……也好想跟婉怡你同床夜话……别光冷着……」

见邵雪芊如此,辛婉怡嘴上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。

说实在的她也不是禁不住身体裏的热切需要,毕竟身爲医者的她,比常人要更多知道些如何应付身体的本能需求,但方才看男人们如此勾心斗角,好像一句话、一个举动都有着令人细细玩味的含意,光想着这些头就痛了起来,这般事情就留给吴羽他们去伤脑筋,自己跟邵雪芊回到床上去搂搂抱抱、勾勾搭搭的还比较好玩。

古庙之中,远雄堡衆人或坐或卧,护着位在庙中央的棺椁,即便走了这三日仍是一点伤损也无,显见衆人多幺用心。

紫玉棺、黄金椁,乍看之下虽有些俗气,但在远雄堡衆人心中,却恰恰正是最适合全极中的待遇,毕竟他一世英雄,临死之际也真不能就这样草草埋葬。

只是棺木看似豪气,却没法把远雄堡衆人的士气提升起来,一部分人交头接耳,言语间颇有忿忿不平之色,大部分人却是耷拉着头,像是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,即便有些强自撑起精神,又敬又惧地望着棺椁,像是希冀全极中在天之灵给自己一点力量,但望了又望,终究是望不活棺中死尸,气氛沈闷到难以想像。

加上时值冬日,此刻又已入夜,山间气候更寒,衆人虽都不惧寒凉,但心中的沈郁,却让这气氛愈发地难以振奋,庙中着实死气沈沈,一点不像聚集了武林人。

看了看衆人的情况,金贤宇摇摇头,回到后头去寻朴锺瑞。

离开怡心园才只三日,但对金贤宇而言,却好像过了一生一世般遥远。

就在数日之前,他还是远雄堡二徒,因着自家威势而自矜,别说石渐或邵雪芊了,便连那已叛离的杨梃都不放在眼内,毕竟杨梃虽身兼两家之长,但先前出手都是偷袭,根本不敢硬拚,以远雄堡的人多势衆,哪还惧他杨梃的寥寥人手?

但全极中既死,在他心中彷若擎天巨柱倾颓,眼前所见虽都是自己人,但却已不複以往的意气风发,个个颓然,除了朴锺瑞还能强打精神处理事务外,其余人等除了几个还忿忿不平,极想杀回怡心园去找石渐报仇,大部分人却是死气沈沈,不过数日之间,他所处的世界就好像天地颠倒一般,这般气氛之下,他岂敢继续留在怡心园,任凭姬平意等辈欺淩侮辱?

但离开怡心园后,心中仍是空落落的,言行都不由颓丧起来,若非还有个朴锺瑞强撑着全堡,只怕衆人都要散了。

金贤宇虽然向来看不起这师兄,但临到大事,却发觉自己再无人可以依仗,他对唯一的尊长就再不敢违抗了。

这三日以来,金贤宇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般,只在朴锺瑞身前身后招呼,再不像以往敢和大师兄争辩论理的远雄堡一一师兄,简直就像朴锺瑞的徒弟一般,这般转变看得远雄堡中人人称奇,若非大伙心中都有事,只怕讥嘲讽刺的斐短流长不知要传成什幺样子。

金贤宇自然也知道周遭气氛的变化,但以往有师父可以依靠,他自然跟着师父一起意气风发,彷彿天下英雄都不放在眼内,现在他却只能倚靠大师兄,是以衆人的目光他也只能忍了。

「这样下去不行啊,师兄……」

走入后进,见朴锺瑞望着窗外正自思索,金贤宇不敢打扰他,直到后者转回头来,微带疑惑的目光望向自己,金贤宇才开了口,「大家意志消沈,一点精神都没有,这样下去就算回到远雄堡,也只会给人看低了……虽说大师兄决定衆人迳走山路,不招人注意是件好事,但大伙都振奋不起,这样软绵绵地回去,岂不难看到了极点?」

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,」

皱眉苦思的朴锺瑞摇了摇头,显然一时间也想不到办法。

令衆人绕走山路,大违以往风格的偃旗息鼓正是他的主意,虽说爲了给师父送灵,要表现出庄严肃穆的风格,但这般掩匿行蹤,大违远雄堡向来风範,不少弟子都有怨言。

若非这几日金贤宇转变得太多,换了以往他还以爲这师弟又一如往常地在挑自己毛病呢!现在却是看得清楚,金贤宇确确实实在爲自己着想,朴锺瑞一时间还真难适应,「栋樑已折,若敌人趁此时来攻,很是难挡的……」

「这……难道石老三真会不管结义誓约,率衆前来攻袭?」

虽知那人难惹,杀师父也是理直气壮,但亲眼见师父之死,金贤宇着实不愿原谅此厮。

如果不是朴锺瑞坚拒石渐的挽留,硬要带着全极中的尸首回远雄堡安葬,显然成爲远雄堡之主的同时,也已意识到要摆脱石渐的控制,金贤宇还真不愿对他如此俯首帖耳,「便他敢来,难不成邵雪芊他们也会由着他?」

「此事难说,」

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着,发出了笃笃的声音,朴锺瑞吁出一口长气,也不知想到了什幺,「师……他向来自负智计,行事总要搞得理直气壮、名正言顺才会出手,所以多半不会如此光明正大的来。

但如果说他对我们没有动手的準备,我也是不会信的。

至于邵雪芊她们……若他们对本堡真有好心,也不会放任他对……对师父下手。

我所怕的就是,万一他故意把消息放出去,让影剑门那票人前来突袭,以我们现在的状况,恐怕是难以阻挡,毕竟……士气难振啊!

「先前离开怡心园,就是爲了摆脱……摆脱他的算计,而我之所以让衆人从山僻小路行动,便是爲了要掩饰痕迹,现在已走了三日,就算……」

讲到影剑门,朴锺瑞自嘲地一笑,金贤宇也知他的苦,换了以往全极中还在时,哪裏把影剑门那批藏头露尾的家伙放在眼内?如今却是……「就算影剑门当真得了消息,一时间也找不到我们,只要回到远雄堡与衆人会合,就再不怕他们了……」

「原来如此……」

点了点头,金贤宇面上忧色未去,却不由浮起一丝忿怒。

远雄堡衆人全不认爲石渐所爲当真理所当然,毕竟全极中算是木秀于林、风必摧之,石渐之所以对他动手,根本是出于对杰出结义兄弟的嫉妒所爲,就算全极中得罪邵雪芊真的有错,也非致命之过。

至于与外贼勾连,更是无耻构陷!甚至已有好些人猜说真正与影剑门勾连者,乃是石渐自己,只是太史轩等人战死医庐,便说是苦肉计也难说服衆人,是以这等猜测还兴不起风波来。「师兄果然高明……」

「别夸了,」

狠狠地摇了摇头,甚至连束好的头髮都微有散乱,朴锺瑞吐了口气,「我那日原想着师父之所以拚着开罪邵雪芊也要捉姦,一来爲了压制那吴羽的气焰,一一来也是做好了与这票狗男女分裂的準备,本来已想着若事有意外,便跟师父一起杀出怡心园,带衆人回远雄堡,哪想得到……想得到他竟以此爲由对师父动手?师父九泉地下,必然恼我愚蠢无智……哎……」

「师兄别难过了,」

听朴锺瑞声音裏微带哭音,金贤宇心弦剧震,原本对朴锺瑞还有的一点点隔阂也烟消云散,「那石渐诡计多端,师兄难免中他的计,想来邵雪芊多半也只是被他所骗,说不定……到时候我们杀回怡心园前,先暗地裏跟邵雪芊联络一番,让她知道之所以被抓姦在床,搞得沸沸汤汤的,全是石渐这厮的阴谋,说不定还可以让栖兰山庄站到我们这边……我们再跟邵雪芊研讨一下,反冠个罪名给石渐,看他被理所当然的清理门户之时,会是什幺样的表情?」

「这……这个……」

听金贤宇愈说愈起劲,甚至连打算冠给石渐的罪名都準备了,朴锺瑞眉头微皱,边听着金贤宇诉说要怎幺对石渐下手,眼中边闪烁着迷濛,像是在心裏挣扎着是否要依金贤宇的话去做。

毕竟他原先也是石渐的徒儿,即便已準备好执掌远雄堡,与石渐的关係再不可能像以往那样,但要这幺快便与石渐翻脸,朴锺瑞心中仍难免挣扎。

只是朴锺瑞也清楚,远雄堡衆人表面安静,实则暗涛汹涌,即便自己已经收服了金贤宇,旁的人是否会像金贤宇般对自己俯首听命还是未定,加上全极中死于石渐之手,远雄堡对石渐的恶感实是难以压抑,反倒对于可能设下陷阱诱全极中上当的邵雪芊,却是没什幺人想找她报複。

好男不与女斗还是其次,此回之事石渐虽以邵雪芊爲理由对全极中下手,但邵雪芊一方却全无参与之意,虽说也不偏帮己方,但至少做到了表面上的公平,要说报複至少不会先选栖兰山庄下手。

虽说心下仍有迟疑,但朴锺瑞也知道,留给自己的选择其实不多,想要在最短时间内安定内部,最好的办法就是立个强敌,能不能打倒还在其次,最重要的是转移衆人的目光,好争取时间安定人心。

何况远雄堡内也不是每个都跟全极中一般高傲自恃,就算人数不多,懂得放眼大局的人该是还有,有个像石渐般的强敌在外,至少可以争取一些人暂时放下内争,全力对外。

「师弟说的极是,但是……」

左思右想,朴锺瑞终于下了决定,听他说到那句但是,金贤宇原有些不快,以爲这大师兄又要想理由推拒,但听完朴锺瑞的话,他却不能不承认,朴锺瑞的顾虑还是有些道理的,「但是要跟邵雪芊联手,就得跟那吴羽打交道……到时候我们可要当心,此人虽是貌丑无比,可无论才智武功都属上乘,其心计未必输给……输给那人多少,何况此人深浅莫测,对我远雄堡未必有好感,如果一个不慎,恐怕吴羽会将我远雄堡也给卖了,此事实不可不防……」

「大师兄所言也是……也是属实。」

吐了一口气,想到吴羽那张总是言笑晏晏,虽然丑陋却不显得恐怖的脸,金贤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。

与这人打交道金贤宇从来没佔过好处,就算全极中也受过此人不少的气,偏生这人又深知分寸,明明几次刻意挑衅,却总不与全极中正面交锋,唯一打过的那一场也不知是否真用上实力?这等深不可测的对手,确实不好对付。

「可难不成……」

「师父的仇,总是要报的。」

想了想,朴锺瑞摇了摇头,目光中射出冷酷的气息,令金贤宇看了都不由颤了颤。

以往的大师兄可没有这等淩人的目光,难不成这就是当上了远雄堡主的进步?

「只是时机要选好,不能随随便便动手,毕竟现在本堡已失栋樑,实力大挫,万不能轻举妄动……嗯,等师父移灵回堡之后,我们可藉祭拜爲名,引邵雪芊来此,所谓唇亡齿寒,想必她不会缺席,到时正好跟邵雪芊与吴羽好生商讨一番,看看如何应付师父去后,实力大涨的怡心园……」

「那……若是石渐也来了呢?」

听朴锺瑞这幺考虑,金贤宇可喜翻了心,只要有机会与吴羽合作,以他不逊全极中的武功,加上其妻辛婉怡又正在研究克制「洪涛无尽」的方法,衆人合计之下,要败石渐绝非难事。

只是石渐好歹也跟全极中是兄弟,若他也厚着脸皮来了,要跟邵雪芊等人商议可就不便许多,「那厮脸皮极厚,若他硬要跟来,讨论事情岂不是很不方便?」

「看他敢不敢过来?」

哼哼地笑了一声,朴锺瑞不由握紧手中的钢鞭,随手挥了挥,劲风四射而出,「便不说影剑门的威胁还在,他未必敢离开怡心园,若他当真来了,难不成以我远雄堡的人多势衆,还拿不下他一人?到时候我们再看看,堡中谁是贪生怕死之辈?待大仇报过,这等无用之人,也该好生清理清理,再加上对付影剑门的事、与栖兰山庄争上一争,好重掌威天盟牛耳,要干的事情还多得很,将来这些重责大任,就要请贤宇助锺瑞一臂之力了。」

「这……这是当然,贤宇必然尽力襄助。」

听朴锺瑞这幺说,金贤宇虽是受宠若惊地应答如流,心下却也半喜半惊。

喜的是接任远雄堡之主,朴锺瑞的作风大异平常,果断处几与先前判若两人,惊的却是听他话意,若石渐当真敢只身入虎穴,竟是不惜牺牲,也要让石渐的命留在远雄堡!虽说他也恨石渐入骨,但此人武功确实高明,要杀他也不知得耗掉己方多少性命?

金贤宇也发现,若石渐当真有胆量来远雄堡,先不论他来的名正言顺,远雄堡杀他未必师出有名,更不用说邵雪芊会不会转而帮他,光只远雄堡门下衆人是否能忍得住,都是一个问题,说不定到时候还不用朴锺瑞和自己登高一呼,光看到石渐来此,远雄堡衆人便已忍不住出手。

「不过若要对付那厮……也不能光靠本堡自己出力,威天盟可是所有人的威天盟,盟内家事总不能只靠本堡动手,那时候就算吴羽还想着置身事外,我们也非得拖他下水不可,否则让这人坐山观虎斗,待我们解决了石渐那厮,说不定马上就得和这人动手了……」

摇了摇头,金贤宇想了想,不太确定的语气仍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:「要是我们自己动手,事后也不知他会否以替石渐报仇爲名,转而对本堡下手,万事……总还是得讲究个名正言顺才是,此事还请师兄三思。」

瞇了瞇眼,颇有点怀疑地看着身旁的师弟,朴锺瑞心中不由觉得滑稽,自己变得激动果断,还可说是身负远雄堡主之任,不得不做出的转变,但看金贤宇竟变得深谋远虑,做事情前还会先考虑到后果,朴锺瑞不由苦笑地想到,两人的角色和思考方式,这不是完全对调过来了吗?

「贤宇所言甚是,不过……这些都是后头的事情,我们现在还是先想想,该怎幺好好地把师父的灵亲平安带回远雄堡才是……」

摇了摇头,把那奇怪的念头从脑海中逐出去,朴锺瑞望着窗外,月零星稀,除了房内烛火之外,几乎是没有什幺亮光。

虽说在荒郊野外,这也是理所当然,尤其自己之所以选择山路,便是要保持隐密无人察觉,但身处其境,仍不由有些异样的恐怖感。

突地破窗声响起,眼角飘处只见一点精芒直逼而来,竟是硬点朴锺瑞喉间,发觉时离他已不足数寸。

虽说房内的两人都是高手,事先却是丝毫没有察觉竟有人躲在窗外,也幸好全极中爲人虽骄狂,教授徒儿却是悉心传授、毫不藏私,当来人破窗而入时,朴锺瑞还来得及举手中钢鞭硬挡,金贤宇一时间却连提鞭都来不及,竟是一双空掌便劈了过去,也幸好两人反应得及时,钢鞭与肉掌齐出,虽被劲风迫得站身不稳,不得不后退了几步,却总算挡开了来人意在必杀的长剑。

一招交过,两人不由色变。

眼前这人全身都隐在黑衣之中,也不知塞了多少东西,鼓鼓囊囊的怎也看不出身形,留在外头的只有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,透着冷冷的杀意。

手中虽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,但方才一剑之交,就算去掉两人遭到突袭,没能聚力万全的原因,这人的功力也当真不凡,一剑之威竟令两人都不由感到背心发寒,只觉眼前此人竟似比全极中还高明些。

不知究竟从哪儿钻出了如此高手,方才那一剑金贤宇虽只在旁斜挡,最多挨上了三、四分力,却已震得他胸口血气翻涌,手中钢鞭遥遥作势,尽力争取时间缓和血气的金贤宇正自纳闷,全不知来者何人,却听到朴锺瑞高喊:「大伙儿小心,护住师父棺椁,是影剑门的贼子来了!」

听到这句话,金贤宇不由一惊,没想到怕什幺就来什幺,偏偏在全极中已逝的现在,远雄堡衆人却遇上了影剑门的突袭,眼前这黑衣人,难不成就是那与吴羽斗个不分上下的马轩?还是说影剑门如此看重自己,竟由杨梃亲自对付自己师兄弟?

手中钢鞭正自威武作势,金贤宇却听得外面一阵慌乱,显然衆人正自意气颓然,又听说强敌来袭,一时间竟是慌忙有之、惊乱有之,却没几个人能够静下心来,好生準备应敌,光听都听得出外头的兵荒马乱,全没一点节制之师的沈稳。

偏偏眼前此人虽未出手,只长剑遥指作势,但剑尖冷光所向,却迫得两人不得不提起全力,好应对敌人可能的攻势,即便只是遥遥相对,都令两人心中一凛,光应对眼前此人都很吃力了,又哪能分出手来指挥外头的师弟们?

事前全没想到,光只杨梃或马轩一人,就能迫得两师兄弟非得联手应对不可,金贤宇不由心寒,若石渐也与此人实力差不多,自己的複仇大业只怕还远。

似是看穿了两人色厉内荏,黑衣人冷冷一笑,沈沈的声音在蒙面巾上皱起了一丝诡异的波纹,长剑不动则已,一动便似从天际刺来,一出即收,每一下剑若闪电般出击,立时便收回了原先的姿势,却是剑剑攻敌不得不救之处,不过数剑,金贤宇已惊出了一身冷汗。

旁边的朴锺瑞也好不到哪儿去,他是那黑衣人的主要攻击目标,每一剑上接下的力道比金贤宇所受还要强得多,不过接得数剑,嘴角竟隐现血丝,若那黑衣人不是一剑一剑的来,而是连番出手,怕已非死即伤。

唯一令金贤宇感到好些的是,外头的混乱过得一会儿之后,竟已渐渐平息,虽说慌乱之中衆人难免自相沖突,似乎已有几个师弟带伤,但却听得出来,并没有外敌趁隙出手,是以渐渐已恢複了秩序。

外头既已平静,自然便听得出裏头正自动手,好几个性急的师弟已挤到了门口:「两位师兄,怎幺回事?外头并没有敌袭,裏面究竟怎幺样了?影剑门的贼子来了何人?」

听师弟们这幺一说,金贤宇不由微怔,若非朴锺瑞还小心翼翼地面对敌人,光只这一失神,敌人趁隙出手,只怕数招内胜败便分,赶快回神的金贤宇心下一愕,他原以爲来人若非杨梃、马轩,也该是影剑门中同一等级的高手,但这般高手出动,便没摆到前呼后拥的排场,也该有不少高手陪伴,怎可能单身一人来此?难不成此人自以爲是到认爲光他一人,便可挑了整个远雄堡?

「当心,他在拖延时间!」

同样听到师弟们的问话,朴锺瑞灵光一闪,已发觉了不对之处。

就算来人武功再高,终是寡不敌衆,要以一人之力,挑了整个远雄堡,也是天方夜谭,若他只是针对自己的刺客,方才破窗而入之时,就该连续动手,一口气分出胜负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只是一招一招地使出来,一副欺自己武功不及的模样。

如果不是这人脑子进了水,只拿自己师兄弟练招,那就是他正拖延时间,将己方衆人牢牢钉在此处,等待影剑门的大队人马到来会合,再一举击破远雄堡,到时候威天盟羽翼尽去,光靠石渐、吴羽之辈,如何挡得住敌人千钧之势?

如果真如自己所想,那幺这一战自己或许还有胜机,光看方才出手,面前这黑衣人绝对是自己师兄弟尚不能及的高手,之所以不马上对自己动手,除了想拖延时间外,或许也是因爲原没料到远雄堡衆人竟会绕行山路,是以只身来追,长途追蹤之下体力未複,甚至已虚弱到没法一击毙命之后再远飏千裏,那玩弄人般的出手,便是爲了虚张声势,令自己无所适从下想不到此处。

「这厮武功不弱,若非杨梃便是马轩,大伙儿听令!」

想到此处,朴锺瑞抖擞精神,双目牢牢盯着强敌,深怕对手知道自己发现他的虚实之后,索性抛开一切动手,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何况此人只是追蹤耗力而已,真要动手自己或许仍有不及呢!

「从外面绕过去,我们同心协力,把这贼子困在此处,再拿他的头去向石老三炫耀,让怡心园那批人知道,没了我远雄堡,窃居威天盟的他们什幺事都做不好,反不若我等光靠一堡之力,便能大破敌人,羞也羞死了那石老三!」

如果只是要衆人出手克敌,一来朴锺瑞威信未孚,未必能令衆人尽力出手,一!来自全极中死后,远雄堡衆人意气消沈,十成武功中也发挥不了五六分,此人便再不济,光看他方才出手,就算不能将衆人拖在此处,要逃之夭夭也非难事,但朴锺瑞将石渐给端了出来,效果大是惊人。

远雄堡衆人对石渐的嫌恶,登时变成了滔天战意,光想到能让石渐丢人,意志便鼓了起来,一时间衆人遵命动作,心裏想的是石渐羞不敢言的模样,反而没几个人当真注意到在房裏的黑衣人。

似没想到朴锺瑞反应竟如此之快,还有这等手段诱发远雄堡衆人战意,那黑衣人竟是乖乖待在房内,丝毫没有动作,只一双锐目冷冷盯着朴锺瑞,冷澈的目光中除了杀意之外,似还带着几许讚赏。

也因他没有动作,远雄堡衆人才能在些许的混乱之中,仍尽快完成了合围,不一会儿房外已挤满了人,唯房门口因着朴锺瑞与金贤宇背门而战,没人能进得去,是以变了空门。

见自家人马已经合围,来人武功再高,想逃出去也是难比登天,朴锺瑞和金贤宇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。

虽说自家师弟的武功也未必能胜此人,但光看好些人已拆了窗沖进来,小小的房室之中已挤了不少人,想必那人一时间也难对自己下手,不能擒贼擒王,苦战难脱之下,也只剩力战而亡的一条路,朴锺瑞冷笑一声,「无论你是马轩又或杨梃,这回……看你还能逃到哪儿去?」

「奴家何必要逃?何况奴家也不是杨梃或马轩……你只知他们高明,却不知你姑奶奶杨柔依的实力吗?」

冷冷一笑,那黑衣人总算是开了口,却是一开口就把人吓死,若真是女子声线也还罢了,偏偏那声音虽然尖锐,嗓子却粗,乍听之下也不知是男是女,厅中衆人细细一想不由作呕。

这话似是女子声调,声音却明明是男人,恰如捏紧喉咙学唱花旦一般,娇媚做作,除了变童之外还真难听到如此声音,远雄堡衆人均无龙阳之癖,听到这等强装做作的声音,想不难受都难!

便连朴锺瑞或金贤宇这等久经风浪之人,一时间也不由愕然。

虽说两人对影剑门内的高手认识不多,但无论杨梃或马轩,也都见过几次面,这两人可都不是这等噁心之人哪!

虽说那声音又假又尖,与本人的声音想必差距不小,但声音可以假造,爲人习惯却是积习难改,这等惹人难受的声音想必也是此人惯用,几句话就让房中所有人噁心难当,这人也当真是好本事。

虽没有偏头作呕,但如此令人难受的言语入耳,房中衆人一时间仍是难以接受,偏偏那黑衣人似就正等着这时候,当衆人注意力稍稍转移开来时,手中长剑顿化精芒万道,房中衆人只觉眼前寒芒冷冽,竟是每一人都觉得这剑是朝自己而来,忙不地举手中钢鞭相对。

虽知已迟了一步,但便是要死,也要拖人垫背,一时间房中风声虎虎,钢鞭挥舞之间劲风四射,不只互相间钢鞭难免互击,震得彼此手都酸麻了,耳目也一时失灵,大多数的人钢鞭简直便是乱挥乱打一般。

钢鞭交击声中,房裏金铁交击之声沸腾盈耳,旁的声音都听不见了,偏偏所有人都同一个念头,手中钢鞭挥舞甚急,还用上了全力,钢鞭交触下反震力道强烈,一时间钢鞭都难以控制,只在房中乱挥乱舞,时有互击,一时之间竟是停不下来,这般混乱的情况闹了许久,好不容易才渐渐缓了下来,只见房门口的金贤宇目瞪口呆,身后房门不知何时已打了开来,黑衣人人影早渺。

【第六卷】第三章:暗中默契

「师……师兄……」

全没想到追敌,金贤宇愕然望向身旁,朴锺瑞的钢鞭不知何时已落到了地上,一张嘴无力地开合着,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,颈间这才显出一道殷红的血痕,就在衆人呆滞的目光之中,朴锺瑞身躯剧震,颈间登时喷出一片血雾,随即向后便倒,竟是已然毙命!

虽没看清那黑衣人是何时下的毒手,但想到方才种种,衆人也想到了那人之所以刻意装出妖娆做作的声音,便是爲了让阳刚之气极浓,全不可能习惯这等造作声音的衆人一时愕然,趁这机会大举出手,剑光散放处令衆人错以爲自己才是面对剑招之人,手中钢鞭立起迎敌。

小小房中有多少空间?衆人全无默契的随便出手,要不互相捍格才是怪事,偏偏钢鞭上既用了全力,击打之下必然乱飞,黑衣人便趁此时机突袭得手,还好整以暇地从房门窜了出去,留衆人在房裏大乱。

虽恨此人诡谲奸恶,但远雄堡也不乏有能之士,在钢鞭乱舞之间还能觅机出手,一击中的,接下来还能从一团混乱之中全身而退,此人武功确实不凡,更可怕的却是那料敌如神的心计,简直把所有人的反应都算计上了,虽是身处万军之中,却是稳若泰山,这等人物绝非泛泛之辈,偏偏此人连声音都变了,衆人无论怎幺思考对手留下来的线索,都难以想像此人的真实身份。

「都是怡心园那些混蛋害的,不只害死了师父,现在连大师兄也爲其所害,」

似是禁不住场中的静默,终于有个师弟忍不住开了头,手中钢鞭重重地顿在地上,狠狠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过来,「若非我们养虎贻患,岂会如此?——师兄,我们马上掉回头去杀进怡心园,就算他石渐真有三头六臂、就算他护定了那杨柔依,不论要付出什幺代价,我们也非帮师父报仇不可!」

「是啊是啊!」

有人开了口,旁人顿时出声赞同,一时複仇的声音甚嚣尘上,小小的房内被声音整个塞得满满的,简直比方才被黑衣人所诱时钢鞭乱击的声音还响上几分。

虽说方才那黑衣人怎幺看都像男子,说是连嫁祸杨柔依都算不上,根本只是用来转移远雄堡衆人目光,好一击得手的手段。

但一来全极中爲石渐所害,这口气衆人都憋得难过,一旦有个开口立时便爆发出来,——来对付杨柔依,乃是全极中早已定下的基调,虽说因邵雪芊和石渐护着她,难以下手,但远雄堡诸人平日哪把这几个名义上的长辈放在眼内?轻忽之心难以根除,一旦爆发开来,複仇的热血顿时将理智淹没,只觉此乃义战,不打不行。

「你……你们……」

因着朴锺瑞之死,金贤宇一时愕然,想到从此之后自己再无旁人可以依靠,惊愕讶异的心满塞心中,若愕然有九分,伤痛师兄之亡的心也只剩个——一分而已。

毕竟以往金贤宇之所以敢横行无忌,都是靠了长辈的照拂,全极中之死已令他顿失依靠,没想到连朴锺瑞也亡,之后自己行事出了岔子,有谁能够帮自己解决后续?这念头在他脑中充盈,一时难思其他。

没想到就是这一时间的分神,场中的情绪已沸腾到难以克制,当金贤宇回过神来,已见师弟们群情激愤,人人手执钢鞭,誓要将怡心园踩成平地,他本还想要阻止,但见衆人怒声沸反盈天,时势已成再难压抑,别说自己便是发声,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听到,光看几个已靠到身边的师弟,面上忿然的神情中还带几分威胁,摆明了若金贤宇还想阻拦,这满心的怒气就要发洩在自己身上。

明知这样回去跟送死也没差上多少,但金贤宇张了张嘴,阻止衆人的言语终究说不出口。

「大家说的也是……我们一定要杀回怡心园,将首恶正法,石渐那厮绝逃不过我远雄堡的複仇雄师!」

咬着牙,等衆人声息渐歇,眼见几个靠近自己的师弟目眢尽裂,正等着自己做下决定,金贤宇不得不下了决心,这一次便是身死,也非得杀回怡心园不可,到时候就指望吴羽能不能想到办法,将群情激愤的衆人心情给安抚下来,若要靠自己想方设法,怕是没有机会了。

「——师兄说得好!」

见金贤宇终于下了决定,几个对他这几日的唯唯诺诺颇爲不满,正打算若金贤宇还开言阻止,便要主动出头,把他也给掀翻下来的师弟紧憋着的心情这才鬆了下来,「有恩必还、有仇必报,将仇人碎尸万段,领我远雄堡重複风光,这才像我们的——师兄嘛!」

听师弟们敲钉转脚,绝不让自己有反口的机会,金贤宇不由觉得有苦难言。

全极中已去、朴锺瑞又亡,远雄堡在人力上虽还远胜栖兰山庄与怡心园的总和,但若论一流高手,却是反了过来。

以他的本领,最多只能与姬平意、祝语涵等辈争一日短长,若遇上邵雪芊又或吴羽、石渐等人,便是有败无胜。

想到自己要领着这些热血沸腾,全然不论敌我实力差距的师弟赴战,金贤宇只觉头大如斗,偏又不能反口。

他领着衆人走出房门,对着庙中的棺椁行礼祭拜,才转回头来。

「大家听我一言,怡心园这一仗绝对是非打不可,即便敌人势力再强、高手再多,我远雄堡也不怕他们!」

高举手中钢鞭,彷彿要把年久失修的庙楹都给打了下来,金贤宇高喊的声音拉得甚尖,令人光听都不觉心气激蕩,衆人受此激励,手中钢鞭也高高举了起来,口中喊喝相应。

「但敌势着实不弱,我们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就杀回去,」

手中钢鞭仍举,放低了声音,听他语气一转,几个师弟以爲金贤宇竟要变卦,不由怫然作色,看他们正要开口,金贤宇连忙先发製人,高声喊了出来,「这回害我远雄堡的元兇首恶,便是那看来和和气气,实则机心险恶的石渐,光看他个子永远都长不大,就知道其人诡诈莫名,老天爷才不给他可以见人的个子!」

「是啊是啊……师兄说的是……」

听金贤宇如此痛骂石渐,衆人心下不由都觉痛快,毕竟方才那人是不是杨柔依还在未知之数,但全极中之死,石渐就是唯一元兇,乃是衆人最痛恨的一人。

尤其石渐那犹似孩童,怎幺也长不大的身材,就算在全极中在世,也是他口中常常说笑的话题,衆人随侍全极中身边,不论大庭广衆或师徒相处之时,听的可都多了,此刻听金贤宇一说,想到石渐那模样,不由怒极反笑,笑声所到之处,庙中的气氛竟奇蹟似地平和了许多。

「那厮生成那不堪见人的模样,还敢出来丢人现眼,也不知是怎幺长的一副厚脸皮……」

「一个没脸见人的小矮子,竟然也敢出来走江湖,真是厚顔无耻……也不晓得他是怎幺练的武功?竟然把自己练成这副样子!——师兄说他诡诈算计,也真是没错……老天爷实在早该宰了他!」

「更好笑的是他那副模样,竟然娶了个那般美的老婆,解明嫣可是个大美女呢!」

「可不是吗?那『流玉夜霜』之名,可不是白得的。肌柔肤润如流玉之泉、端丽清媚若夜月寒霜,只宜隐在房内,见日即化,听说以前那杨老四也曾追求过她,只没想到那石渐用了什幺诡异手段,竟然佔了佳人芳心?以那石渐的鬼计心机,想必是用上了什幺见不得人的手段……唔,说不定杨老四之所以叛出威天盟,就是因爲不忿石渐的诡邪手段,此回乱事全都是石渐的错!」

「说的有理,不然以那『流玉夜霜』解明嫣如此国色,要选夫第一个也该选师父那般强悍威猛的男子汉,刘老——和杨老四武功也算不弱,按人之常情,怎会选个跟童子一般的石渐爲夫?」

「是啊是啊……不过那『流玉夜霜』之名,也真不知是哪裏的酸生腐儒搞出来的,那个什幺……什幺『肌柔肤润如流玉之泉、端丽清媚若夜月寒霜』,怎幺听也不像武林人的手笔……」

「哎,想追求那解明嫣的,又不只是武林中人,听说以前还有朝廷狗官想倚势相迫,结果被威天盟吓得连裤子都湿了,狼狈不堪地逃了回去,只敢用些什幺酸腐文字来形容。不过这形容也真够漂亮的了……光想都想不到,竟然能用言词把人形容得这般漂亮,厉害啊厉害……」

「相较之下,姬家那夫人虽也是个美人胚子,却是冷得多了,好像光看她劲装佩剑,除了武林人外,旁的人便想追求,也被吓得死了心,否则她的姿色也不差那解明嫣多少,怎幺不像她还有官宦中人追求?不过早死了的那姬老鬼长得也不错,说来邵雪芊虽然选了他而不是师父,眼光倒也没差到那儿去……可惜她的眼光还是不够好,若嫁了师父,哪裏会搞得像现在这样?」

听衆人你一言我一语,也不知扯到了哪儿去,金贤宇不由暗歎一口气,难以分辨地摇了摇头。

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,这些无聊的评论者全然不求甚解,只靠着道听涂说和想像,竟就胡扯出一堆似是而非的东西出来。

偏偏喜欢听这种毫无根据瞎猜的笨人还真多,也不知是太过无聊还是怎幺样,随便听听都信,若真要照他们这样胡说八道下去,也不知会传成什幺样子?

若非总算还是自己人,金贤宇都听不下去了,当年师父等人的事,身爲年长弟子的他可非全无所知呢!

就算他们扯的再远、扯出再不可置信的话来,金贤宇也不会去澄清。

一来眼下得对付怡心园才是最大的问题,衆人胡说八道之间,距离事实愈来愈远,但总比逼自己去直接面对石渐那厮来的强,——来大伙儿把话题都扯开了,即便有几个看穿了自己当真的心意并不想现在就对付石渐,一时间也拉不回话题,毕竟爱胡说八道以满足自己的遐想,也是人之常情。

等到场中话声渐落,显然再爱胡说八道,再爱胡思乱想、编造事实也有个极限,待衆人渐渐回过神来,金贤宇才开了口:「依我所想,要对付那见不得人的,咱们……或许得跟栖兰山庄先通通气,两边联手才好对付这厮……否则把助力变成了阻力,对我远雄堡可不是好事啊!」

「可是师兄……方才那杀了大师兄的兇手,不就是杨柔依吗?」

听金贤宇这幺说,一些师弟们陷入沈思,毕竟吴羽向来也跟远雄堡处得不好,只不像石渐那般仇恨已成罢了。

可其余几个人却没这般多想,索性开了口,「邵雪芊那厮把杨柔依当足了自家的儿媳妇,护她护得可紧了,要是我们跟栖兰山庄联手,在解决石渐那见不得人的家伙之后,要怎幺帮大师兄报仇?」

「哎……」

没想到自己竟然得解释这种理所当然的事,金贤宇摇头一声歎息,顺便也把心中的积郁歎了出来。

以远雄堡现在的实力,要对付石渐实是力有未逮,接下来的複仇之路,可还有的走呢!「难不成……你还真以爲,方才那杀大师兄的黑衣人,就是杨柔依那乳臭未乾的小姑娘?」

「她不是……自己承认了吗?」

见金贤宇瞪向自己,那开口的师弟张了张嘴,话中虽仍强撑,语气却没有那般确定。

其实他自己也知道,就算不管那黑衣人的声音明明就是男人捏紧喉咙学女子发声,摆明了真实面目是个男子,光看武功也知道。

杨柔依就算得杨梃这名师悉心授艺,终究年纪还轻,造诣能与朴锺瑞相当就很了不起,可方才那黑衣人无论心计武功,又或时机的把握,在在都是武林中第一流高手水準,只怕比全极中还高明些,杨柔依绝无此等修爲。

只是那师弟先前与金贤宇一同追杀杨柔依,在吴羽面前碰了个硬钉子,印象裏远雄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碰到状况,心中对吴羽自然不会有好感。

虽知若明说要同时对付这两人,无论是谁都知道现在远雄堡的实力万难达成,但迟早也要和吴羽这厮翻脸的,他本想金贤宇一起碰的钉子,心中对那人怒火更难压抑,哪裏想得到金贤宇竟如此冷静,还主动说要和吴羽联手?

「就算……就算不是她亲自出手,那人把杨柔依的名字挂在嘴上,显然与她必然有关,与其我们自己花心思去弄清楚兇手何人,不若……不若拿这个当理由,迫栖兰山庄去寻兇手,我们也省点力气……」

见不只是金贤宇,连一些师兄师弟看待自己的目光,也都跟看白癡差不了许多,那人吶吶地开了口,勉强说了下去,却是愈说声音愈小。

自己也知这不过是垂死挣扎,但爲了顾自己的面子,可不能这幺乖的就闭了嘴,「不然天下何其大,我们要何时才找得到兇手好报仇?」

暗地裏啐了啐舌,金贤宇虽也知道这师弟只是在挣扎,说不定过了一会儿,连他自己都忘了情急之下瞎扯出来的理由,但不能不承认,这理由也确实不错。

便不说节省自己力气,光想到那黑衣人的武功实力,动手时若能将吴羽或邵雪芊其中之一拉到自己这边来,打起来也多几分把握。

若光靠远雄堡自己的力量,就算可以报仇雪恨,损失的人手也不知会有多少,很不划算啊!

「这……确实也是一个想法,不过事有轻重缓急,」

沈吟了片刻,金贤宇好不容易才想到了劝服的理由,「石渐设下陷阱害死师父,对我远雄堡居心叵测,绝对不能轻饶,这是已经确定的目标,也是第一个要杀的兇徒,至于那黑衣人……虽说从武功上难以看出此人身份,但无论武功本领都不在杨梃、马轩等辈之下,多半是影剑门中的重要人物,敌暗我明,得好生想方设法才好将这人从壳裏钓出来……据我所想,不若先想办法灭了石渐这厮,再与栖兰山庄联手解决影剑门……」

「那……难道就让杨柔依那贱婢逍遥法外了吗?」

听金贤宇这般说,在场的师弟们有不少都点了头,似很服金贤宇所言,那师弟不由一急,忙不地开了口,「她是杨梃义女,与影剑门关係不同,想必是影剑门留在威天盟裏的奸细,若让她在外逍遥,不断将消息透给杨梃,这一仗我们还怎幺打?难不成——师兄以爲,可以徒托空言,靠嘴皮子就让邵雪芊把这儿媳妇给交出来?」

「当然不成。」

见好不容易安抚下去的群情又有些浮动,金贤宇不由微怒。

他心中也不是那般想让杨柔依逍遥的,此女让自己的追杀徒劳无功,又在吴羽面前失了面子,他也极想给她一点教训,只是若没捉到此女与杨梃勾连的真凭实据,要对付在邵雪芊等人翼护下的杨柔依,可还真不容易呢!

「现在所差的,也只是证据而已,等我们找到杨柔依是杨梃细作的证据,想来邵雪芊也再难庇护。不过现在最重要的,就是集中实力好对付石渐那厮,杨柔依这边……就先放着吧!」

见师弟还要开口争辩,金贤宇火气不由起来,按捺着才能不爆发,现在的他只想赶快带大伙休息,等天明后再转向回到怡心园,先跟邵雪芊联络上以定之后行止,哪能浪费时间在这裏争辩这些无聊事儿?

「在对付影剑门之时,总会找到证据的,在还没捉住她的狐狸尾巴之前,我远雄堡名门正派,怎能对个小姑娘动手?平白堕了自家声名,反正等影剑门灭了,她也必逃不过。」

虽说理由未必说服得了人,但这等眼高于顶,把旁人看低好几级的说话方式,恰合远雄堡衆人的胃口。

自全极中死后,足足好几日没听到这等说话法了,衆师弟不由有些陌生,又有些感动,毕竟全极中自己向来就是这种说话方法,衆人先前无论是公衆场合,又或光只师徒间相处时,听得耳朵都已经习惯了,本以爲全极中死后再听不到这等话儿,但现在听金贤宇这般言语,好像以往将其他门派全踩在脚下的感觉又回来,心情兴奋之下,对金贤宇所言也再没什幺异议了。

「既是如此,」

见衆人脸上既浮笑意,像是听进自己的话,连那一直争辩的师弟,也终于学乖闭口,金贤宇这才放下心来,「大伙就地好好休息,养好了精神,明早我们大大方方地棺回怡心园去,所谓哀兵必胜,有这气势才能把吴羽那厮压下去,免得合作时吃了亏。大家注意,都要展现最精气饱满的一面,到时候可不能有哪个提不起精神,损了自家威风,知道吗?」

听到外头人声哄然,厅裏正在讨论对决影剑门种种可能状况的衆人不由一惊。

祝语涵与姬梦盈反应最快,长剑已然在手,可一见邵雪芊和解明嫣不过柳眉微皱,连碰都没碰一下长剑,吴羽更是连眉头都不动一下,端着一杯茶慢慢啜吸,似乎外面的人声还不如杯裏的茶香来的吸引人,祝语涵和姬梦盈不由颊上一阵热,感觉自己实在太过紧张。

有姬平意在外头重新打理过,怡心园的防务就算称不上固若金汤,总也不会让敌人到了这般近处还浑然未觉,想必来者是友非敌。不过当姬平意拧着眉头走进来时,那模样虽不似遇敌那般紧张,却也令人觉得其中有异,连邵雪芊都难以保持彻底的平静,脸上表情虽还未变,声音却已颤了少许『『「外头怎幺这幺吵?」

「是远雄堡的人回来了……」

眉头拧得死紧,姬平意一手支颐,也不知思考着什幺,另一手却按在剑柄上不肯稍放。

若来者是影剑门那等敌人也还罢了,最多好生打上一仗,倚仗着怡心园的地势,加上自己早先布置的防务,以及吴羽也参与意见的陷阱机关,就算衆寡不敌,敌人要胜也非轻易。

但现在来的是远雄堡,虽说因着全极中之死,彼此之间称不上融洽,但总也算不上敌人,要对他们下手,即便是姬平意也得稍有顾忌,偏生衆寡悬殊,不先动手就只能受制于人了。

「离开不过数日,这幺快又回到此处,莫非事情有变?朴锺瑞朴堡主是怎幺说的?」

看得出姬平意心中的犹豫,吴羽淡淡一笑,「少庄主放心,远雄堡虽说人多势衆,总还是名门正派,要动手也得有个理由,即便是全老堡主入殓事宜有变,也不会连理由都不说便动手的……」

听吴羽说到此处,邵雪芊顔色一变,樱唇微动,险些就要开口骂出声来。

原先说要隐在一旁照拂远雄堡衆人,以免他们被影剑门突袭,可昨儿夜裏吴羽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在自己房中出现,弄得自己又是一阵神魂颠倒,甚至连问都忘了问他怎幺会这般早回来,偏偏今天一早看到吴羽的辛婉怡却似什幺也没发生,那模样看得邵雪芊既惑又怒,偏是寻不着机会细细问他。

还来不及想到自己这几日爲了遮掩吴羽不在怡心园花的种种心力,都似打了水漂,光想到远雄堡诸人回退远雄堡的这一路上,也不知会否被影剑门盯上,若这等机会被杨梃把握住,也不知有几人能安然回到远雄堡,邵雪芊心下微苦。

虽说全极中对自己毫不客气,一点没有结义兄弟的谦退,但兄弟总还是兄弟,光看他死在石渐手下,邵雪芊心中便不由黯然,若连他的后人弟子也保不得,自己九泉之下,也真见不得姬园,虽然已红杏出墙的自己早已没什幺脸去见他……可是现在,远雄堡衆人却又回来了,看姬平意的模样并非要与其动手,而是有其他的事烦扰心中,邵雪芊芳心微震。

想到吴羽这般神神秘秘的回来,早先又要自己与辛婉怡隐瞒他的不在,甚至连解明嫣及姬平意等人都瞒在鼓裏,难不成这人又暗中进行什幺计划不成?想到辛婉怡与他默契十足,自己却是孤孤单单的,邵雪芊芳心不由一痛。「平意,究竟是怎幺回事?」

「金贤宇金师兄是扶着棺椁回来的。」

拧着眉头,姬平意摇了摇头,他可也没想到远雄堡扶灵回堡的路上,竟会发生这等大事!原本以爲吴羽多谋足智,或许早已看穿会发生什幺事情,在厅中的模样才会如此悠閑,可听他方才话语,显然他也不知此事。

姬平意不由心惊,从全极中之死,他已感觉似有什幺阴谋正在蕴酿,本以爲可以倚靠吴羽之智,没想到他并非无所不知,接下来的状况,看来还是得靠自己。「在路上……朴师兄受敌奇袭,当场战死,对手用的是剑……」

「哦?」

将杯子放回桌上,只听得茶杯咚的一声滑了开去,一伸手捉住杯子才不致于打破了,显然吴羽言语虽和,心下却也被这消息震撼得难以平稳,只是姬平意也没那幺多心思去注意他,目光移到了一旁的杨柔依脸上,只见后者苍白的纤手扣着桌边,才能稳定住摇摇欲坠的身形。

见杨柔依如此,姬梦盈连忙安抚于她,邵雪芊轻轻吐出了一口气,她也看得出杨柔依爲何如此震撼,其实从先前将她从全极中的虎视耽耽中拉出来,邵雪芊便察觉,姬平意虽努力安抚,可杨柔依的脸色却是一日白过一日,无论何时总是泪眼盈盈,却不肯开口,也不知在心中挣扎着什幺。

邵雪芊虽有心安慰,但她若不肯开口,邵雪芊也真没办法解开她心头之结,更何况自己的事也多着呢!

偏偏就在这等时候,又传来了这种消息。

此时此刻,除了怡心园、栖兰山庄外,就只有影剑门有这个可能去突袭远雄堡,而怡心园的石渐用掌而非剑,栖兰山庄的人又都留在怡心园内,要用剑对付朴锺瑞,也只有影剑门有这个实力。

解明嫣等衆人都看得出这点,自然知道杨柔依只是脸色发白,而没有当场崩溃,已是很难爲了她,偏偏金贤宇扶棺回来,除了石渐外就是找杨柔依的麻烦,想到大敌当前,远雄堡这批人还只会对小姑娘发狠,连解明嫣也不由喟然长歎起来。

「见过诸位,不知石三爷可在?」

跟着姬平意身后走了进来,一身麻衣、神色严峻的金贤宇连一眼都不看向正咬着唇、忍着泪水不流下来的杨柔依,见石渐不在厅内,他圃圃作了个四方揖,言语间竟有前所未见的礼貌,让深知他向来行止的邵雪芊瞪大了眼,差点以爲自己认错了人。

不过仔细看金贤宇神情,扳着脸的他见石渐不在位上,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,虽在表情上没^有展现出来,但不知怎幺着,光看到他的脸,邵雪芊便有种感觉:金贤宇似乎也还不想这幺快就面对石渐。

本该放心的她心下却不由更惊,这段日子远雄堡连遭重创,无论石渐又或杨柔依,都是金贤宇等人眼中钉、肉中刺,恨不得去之而后快,石渐武功极高,至少在目前金贤宇还没有把握对付,若他还想对远雄堡上下交代,岂有不对上杨柔依之理?看来接下来自己的麻烦就到手了。

「自全堡主亡故后,石三爷心伤兄弟之殁,现正闭关之中,除了石夫人外,旁人可见不到他,」

见解明嫣娇躯一震,面上神色颇有犹疑,衆人也知她的顾虑所在,毕竟全极中是死在石渐手下,虽说他也是心痛神伤,闭关至今不愿出面,但对远雄堡上下而言,他仍是杀害堡主的仇人,披麻带孝的金贤宇一进来就找石渐,岂有好事?吴羽连忙开口代问:「不知金贤侄何事寻他?」

「我等护师父灵柩回远雄堡途中,被影剑门的贼子追上,师兄不幸被害,现在远雄堡一应事务全由贤宇代理。」

听吴羽贤侄贤侄的叫,足足把自己贬低了一辈,换了以往金贤宇早要负气动手,现在却是不同,虽仍心下有气,但他也知道自己身上责任非轻,绝不能因着一时之气坏了大局。

「当日石爷对先师动手,理由之一便是与影剑门勾连,现在师父尸骨未寒,影剑门已杀上本堡,显见这理由子虚乌有,贤宇忝掌本堡,不能容本堡清誉被汙,特来请石爷给个交代。」

听金贤宇言语虽是有礼,神态也不像以往的沖动张狂,但就因如此,平静的语气中格外显得冷峻严厉,刀剑之气彷若在嘴裏咬碎了再吐出来,迫得解明嫣娇躯一摇,似是不堪如此语气侵迫,偏偏金贤宇此言在理,就连吴羽也是难驳。

他对着邵雪芊微不可见地耸了耸肩,看得后者微微摇头,知道自己是帮不了解明嫣,现在也只能请石渐提前出关,看看能否解决此事?

「这……不是明嫣不信贤侄言语,但兹事体大,相公当日清理门户,心中痛楚异常,到现在仍闭关静室,不愿出面,明嫣实不愿在他心情改观之前打扰他,」

咬了咬牙,解明嫣深揖一礼,「朴贤侄身亡之事事关重大,不知可否请金贤侄详加说明,明嫣心下也好有个底子……」

「这是自然……」

听金贤宇竟没有胡搅蛮缠,客观冷静地将当日之事娓娓道来,解明嫣表面倾听,心下却是更寒。

所谓江山易改、本性难移,即便接下了远雄堡堡主之位,金贤宇的性情也不可能改变得这幺快,但现在的他却是毫不拖泥带水地说明当日之事,除非他真转了性,否则就是对石渐憎恨已深,因爲恨意已深进了骨子裏,所以不需要在表面上特意展现出来,这等怨毒之意,让江湖经验比之金贤宇只多不少的解明嫣,也不由暗地裏打了个寒噤,光平静撑着听他说完就很困难了。

「不知……在下可否看看令师兄遗体?」

听金贤宇将古庙中发生的事情说完,话语裏刻意针对那黑衣人所使是杨梃嫡传剑法这一点,吴羽沈吟半晌才开了口,「虽说已接过几战,但对影剑门那些人的实力,在下着实没什幺底,若是多点机会探对手底子,将来複仇时也方便些,还请金贤侄通融,毕竟要单枪匹马对付朴贤侄,对方非得使出真本领不可,这一回该可确认敌人实力。」

「这……这是自然。」

听吴羽这一说,金贤宇险些没被逼得滞住。

爲了让自己上门显得理直气壮,金贤宇刻意将那黑衣人的出手向影剑门杨梃身上带,其实当日他一点没看出来,那黑衣人使的剑法是哪一门手段。

若只是嘴上说说还好,可若是让旁人看到朴锺瑞尸身,厅裏衆人都是老江湖了,哪会看不出剑法的真相?

「只是那黑衣人心计过人,剑法中虽有杨梃那厮的影子,却也并不真切,贤宇也是事后仔细回想,才能确定那黑衣人身份……看那人功力,自然不会是杨姑娘。」

「这当然了,」

当听到金贤宇说,那人是冒了杨柔依的名头,又刻意将声音弄得诡异,才能一击得手,邵雪芊的心差点没跳出来。

若非她明知这几日来,杨柔依一直待在自己房裏,脸色白得诡异,想来杨梃之事对她而言真是很大的打击,足不出怡心园,加上以杨柔依的武功,怎幺也不可能在远雄堡衆高手裏击杀朴锺瑞,她还真怕自己没理由帮杨柔依开脱,现在好不容易金贤宇自己也说了,她哪有不出言赞同,好把杨柔依解脱出去之理?「这几日柔依根本就没出去呢!」

「还是……先看看朴贤侄的尸首爲先,毕竟能弄清楚敌人本领的机会难得,咱们也不能让朴贤侄死得毫无价值不是?」

目光微微游移,吴羽差点忍不住嘴角那一丝微笑。

邵雪芊也是关心则乱,便不说杨柔依确实没这本领,光想想远雄堡这批人的傲气,便知他们绝不会承认兇手竟是与自己同辈之人,要搞出如此大的动静,若非杨梃或马轩亲至,远雄堡的面子怎幺挂得住?

看完了朴锺瑞的尸首,衆人走回厅内分宾主坐下,吴羽首先摇了摇头。

「朴贤侄尸体上的剑路太过平凡,简单直接到难以判定剑路,显然敌人有备而来,一开始就不準备让我们从尸首上头看穿敌人本领……不过这也是一种特徵,毕竟能将自己剑路隐藏如此,没有高深造诣可不行呢!」

「敌人虽意在师兄性命,却仍是心计诡谲,刻意隐藏己身本领,也非难以想像之事……」

听吴羽这幺说,显然自己的刻意隐瞒没被戳破,金贤宇心下稍安,「贤宇资质驽钝,光从剑路上头实难窥测敌人本领于万一,如今听吴兄这一说,才恍然大悟,敌人心机深险若此,如果我们还分崩离析,就只有被敌人个个击破,贤宇今日之来,除了要请石爷给个交代外,最重要就是重申前盟,如若影剑门那批贼子杀上门来,本堡愿与栖兰山庄进退与共,不报师兄之仇誓不还乡。」

听金贤宇这幺说,邵雪芊一则以喜一则以忧。

喜的是金贤宇竟如此识大体,虽说跟以往的他判若两人,但能得如此强助,心下不由大定,但金贤宇言语之中,却极明显地将怡心园排除在外,显然全极中之死,已令怡心园与远雄堡的裂痕深刻到难以收拾,若继续这样下去,有了远雄堡这强助,就要失去石渐的奥援,这一计算下来,对栖兰山庄也不知道是福是祸。

「金堡主好意,在下与姬夫人同样铭感五内。」

听金贤宇这幺说,吴羽嘴角浮起一丝笑意,讚许地点了点头,甚至连称呼都换了。

这堡主之名虽让金贤宇听了之后连道不敢,但神情上至少比方才被贤侄贤侄的叫时要好看得太多。

「接下来吾等自该好好合作,以振我威天盟之名……只是敌人一击中的,随即远飏,这等突击方式着实令人防不胜防,除非有高手压阵,否则分散人手只让敌人有可趁之机,不若金堡主率衆先留下,我们商量商量该如何布置防务,好应付敌人。」

「多谢吴兄,也多谢大夫人,」

听吴羽这幺说,金贤宇隐隐猜出,吴羽所谓的合作,针对的只怕也有石渐在内。

毕竟当日之事吴羽也亲眼看到,对石渐的布局深远、机心诡诈亦有所感,身爲栖兰山庄供奉的他,只要不是无心理事,自不会疏忽这近在咫尺的强敌,「合力应敌是本堡该做的,只是在这之前……关于先师被害之事,贤宇仍是得请三夫人引路,好向石爷求个交代。」

「这……」

见解明嫣还在迟疑,吴羽轻声开了口,「还请三夫人引路,毕竟此事若不解决,怡心园与远雄堡间隔阂难消,对今后的合作总不会有好处……逝者逝矣,只要石三爷出面把事情弄个清楚,大敌当前,想来金堡主也不会做出太过分的要求,是不是?还请三夫人帮这个忙吧!」

艰难地点了点头,算是给解明嫣一个应诺,其实回来的这一路上,金贤宇最伤神的,就是舒缓本堡之人的複仇心切。

毕竟石渐虽是仇敌,但那隐在暗处的影剑门,却也是不同戴天的大仇,而且石渐这边还有可能暂缓,影剑门既对朴锺瑞出手,还是施以暗算,这等藏头露尾的作法,着实令向来光明正大的远雄堡衆人怒火燎原,这一路上的努力总还是有代价的,说不定那黑衣人神秘莫测的出手也有帮助,至少回到此处,远雄堡衆人还可接受暂时不找石渐报仇的待机方式。

见金贤宇点了头,这一无言的压力,反而比以前的咄咄逼人更恐怖些,解明嫣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,引着衆人穿越庭园,直到小庐之前。

只见那小庐旁边林木葱荫,尤其一棵大树亭亭如盖,便在冬日林叶仍显青碧,显然被移植至此,血蟾木竟没有水土不服的问题,长得可好了。

连着叩了几声门,小庐的门却仍巍然不动,一点没有要打开的样儿,解明嫣歎了口气,转过头来,一脸的泫然欲泣,「这几日……都是这个样子,就连从门上这小洞送进去的吃食也是一点未动。

昨日明嫣终忍不住,打开门硬是闯了进去,却已不见相公蹤影,想来全五弟之殁,相公心中痛伤之下,该是出去散心去了。

在他回来之前,能否请各位稍待?想来……他很快也该回来了。」

「什幺?」

本来在门前硬等,金贤宇心下虽有不耐,却还能勉强压抑住,毕竟若石渐当真现身,他也真不知该怎幺办才好。

若石渐就乖乖认错了,或许自己还能压制得住堡中弟子的喧哗,可若两边真说僵了要动手,一来远雄堡未必有人能应付石渐「洪涛无尽」的奇门神掌,——来这等自相残杀之事,吴羽也未必会帮自己这边。

先前言语中虽有默契,但双方没有私下达成协议,总令人有所不安,如今见石渐不知所蹤,金贤宇虽有种打了空拳的难受,却也不由松下心来。

「难不成……这回影剑门前来追杀大师兄之事,与石爷也有关联吗?实是不堪、不堪……」

虽说放下心来,但嘴上却不能承认,金贤宇故作微怒地开了口,只是就连自己都不信这等事。

毕竟石渐门下三徒,除了饶千羿是死在全极中临死前的最后一击外,太史轩与司徒祥之死,都与影剑门脱离不了关係,太史轩更是死无全尸,即便石渐想用苦肉计,这等代价也未免付得太高了些。

不过当日全极中被石渐硬泼了一身汙水,构陷他与影剑门通联,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反击,金贤宇言语中自不会客气,就算之后会被吴羽或邵雪芊找出理由驳掉,至少自己也痛快地回了石渐一下子。「石爷消失得……也未免巧合了些,若是石爷不赶快出面澄清此事,贤宇未必能杜旁人悠悠之口,此事还请三夫人留意……」

听金贤宇言语中已渐涉威胁,解明嫣虽向来温柔平和,也难免被激起性子,只是石渐失蹤得确实太巧合了,就算门徒尽丧,又被时势迫得非得亲手清理门户,伤了结义兄弟性命,但就在怡心园与栖兰山庄面临强敌随时可能上门的情况下,他却神神秘秘的消失,虽知道石渐偶尔也喜欢这样消失个一两日,出去散散心或想点事情,可现在这等状况下,他却还敢这幺做?就算解明嫣都有些难以谅解,便是心中有气,也只敢向着石渐发,对金贤宇的咄咄逼人却是无话可说。

「谣言止于智者,金堡主已是一方之主,爲了作门下表率,言语中也该注意些……」

见解明嫣脸儿渐红,樱唇紧咬,一副想骂却又不敢骂出声的可怜模样,连邵雪芊都已有些想出言相助,吴羽连忙开口解围,「只是石三爷确实离开得不是时候……等三爷回来,还请三夫人通知一声。」

「可不是吗?」

虽被吴羽那句「谣言止于智者」憋得脸孔通红,金贤宇心下暗骂:当日全极中被石渐构陷时,你这句话可不知跑到了哪儿去!但吴羽接下来的话,便是对石渐发作,表面上没什幺锐利的,但细细想来,只怕比自己的言语还激烈些。

若非那黑衣人所用是剑非掌,与石渐向来的武功路子不合,他还真差点把两人想到了一处去,至于先前朴锺瑞与石渐的关係,在这等时候自然就暂时忘记了。

「真不是时候呢!先前只知『洪涛无尽』之威,不知石爷剑法如何?」

「相公对剑法并无研究,」

虽说金贤宇说得毫无菸火气,脑子不灵活的人听起来只以爲他怎幺会扯到石渐的武功上去,但先前言语之间,解明嫣已被搞出了火气,心有所念之下,自然听得出金贤宇意有所指,「在当年的结义兄弟之中,除了已逝的姬大哥外,就是杨四弟的……的剑法最爲高明,但相公一心都在『洪涛无尽』上头,旁的武功却不怎幺样,更不用说剑法了……」

「金堡主无须担心,石三爷确实不会剑法。先前在下曾与三爷手谈几局棋,观察过三爷手掌,从结茧的痕迹来看,三爷一生都浸淫掌上,从来没习过剑,毕竟习剑之人与习掌之人,在手掌上留下的痕迹大有不同,仔细看看便可看出端悦。」

微微一笑,吴羽刻意看了看旁边的姬平意与脸色变得煞白的杨柔依,这才继续解释下去:「三爷虽说消失的不是时候,多半也真只是去散散心而已,绝不会是那单身入虎穴,突袭暗算朴贤侄的黑衣人,这点大伙都可以保证的……」

「哼!」

冷哼一声,金贤宇却没有再多说话。

一来吴羽所言确有其理,石渐的「洪涛无尽」之所以厉害,不只在于威力,更在于石渐全心修炼的毅力,若他真有办法另修剑法,不说能不能瞒过旁人,光这分心就不知影响多少掌中威力,——来那黑衣人虽是刻意掩饰,但再怎幺掩饰也不能彻底改变身形,那黑衣人身形算是正常个子,以石渐那永不长大的模样,是怎幺也装不来的。